蒙受恩賜的向來只會得到更多,被偏愛的永遠更多豐厚。
若是易地而處恐怕沒多少人能真的全心全意相信父親一人的執念,而堅持自己能夠得到最終的勝利。
縱觀武王的一生,這種因為父親傳說而試圖相信,又因為多年商化而不敢全信的掙扎和痛苦,始終縈繞在他的身邊。
文王是在精神上學習商人,進而將其全部的神秘納于自己之下,完成了邏輯閉環,用商人的宗教超越了商人的“先知”。
但武王沒辦法站到那么高的層次不是所有人都有著當個哲學家的能力,不是每個人都能超脫開自己給自己刻下的思想烙印。
于是在牧野之戰的勝利之后,我們可以看見他用商文化戰勝商人殘留下的影子。
司馬遷突然感到一種遲鈍的興奮。
這興奮和所有的悲痛,所有的慘劇都沒有分毫的關系,哪怕有人如若知曉了這份情緒將其斥為冷酷,此刻也難以動搖靈感的火花在人類的思維當中突然迸發,電光火石指尖摩擦出一片白光。
他讀過逸周書。
不論是作為太史的兒子,還是因為后世人為他助長聲名后皇帝的注視,司馬遷在漢朝的國家檔案館里多多少少可以稱得上一句暢行無阻。浩如煙海的典籍文獻,在這個注定要在史學界名垂千古的存在面前,無私地敞開了它們的懷抱。
可是文字的描述能有畫面來得直白嗎可是蒼白的想象可以勾勒出一個時代的全態嗎
司馬遷緊攥住了那份與生俱來的天賦,向前走了一步。
他的眼里閃著萬千光芒,哪怕面色被天幕映照地一片雪白。
他側耳聆聽,他傾身凝視。
后世人當然也無法復現那樣的場景,但是啊,天幕是鬼神啊。
他宣布今后的商王不再和上帝有著任何聯系,廢黜了其關于帝的尊稱。為此,他要求在商王祭祀諸神的神廟中,舉行象征王朝更迭的交接儀式。
一百名武士扛著旗幟為他開路,他的弟弟周振鐸乘先為他導車。周公旦為他執大鉞,畢公高為他握小鉞,分立在他的兩側。在他的身后,還有三人拿著短劍簇擁著王,牽引著一路衛隊。
周鄭為他手捧明水,周封為他鋪好草席,召公奭為他拿著玉帛,他的老師、他的岳父、他的尚父,呂望為他牽來了獻祭的牛。
在他血脈相連的家人的簇擁下,來自商朝的禮儀官在他的面前俯首,為著新王的誕生向著上帝宣告帝紂的殘暴,剝去他們舊王神圣的外衣。
然后新王下拜。
“本人承擔天帝賦予的命令,變革了殷商的統治,這都是上天的意志”
在儀式開始
之前,他用法術對抗法術,重新殺死了他敵人的尸體,通過表演戰斗和處刑磨去商人將帝辛自焚視為燎祭的思索。
在儀式結束之后,他用商王傳統的語氣,呵斥和威脅了殷商的舊族,他終于有自信說出父親當年的話語,宣稱上帝的鐘愛從殷商轉移到了周這個“小邦”。
這場面其實不夠壯麗,不夠輝煌。
但是司馬遷卻那樣沉迷地注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