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啊荒謬”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腐儒們因為后世人的發言而破防了,但每次遇見類似的情況,依舊不妨礙他們因為后世人的“異類”而直接跳腳。
這樣利欲熏心,絲毫不符合“禮義廉恥”觀念的行徑,后世人竟然不多詬病甚至言下之意還頗為欣賞
哪怕它也說了什么用它當下的價值觀也應該被批判為什么什么“拜金主義”但這并不妨礙后世人是用一種夾雜著感嘆的微妙口吻來介紹這一件事的啊
“李斯其人,”于是他們最后只能這樣漲紅了一張臉破口大罵“難怪最后會與趙高之流同流合污以下犯上”
從一開始心思就不純的人,怎么可能最后還去當個忠臣呢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劉徹嘖了一聲,臉上浮現出一層似笑非笑的神情,念出了不久前司馬遷定期給他匯報進度,寄來的部分初稿中寫作的語句。
能被后世人口中的大文豪所贊譽出“無韻之離騷”這樣的評價,司馬遷的文筆哪怕還沒有未來那般爐火純青,卻已然可見出天賦的才華。故而劉徹此刻才下意識回想起這句想必注定流傳千古的犀利。
這天下情誼的建立,其實最初亦逃不開所謂“利益”二字。
薄情的政治家冷眼看著天幕對于李丞相說出來實在不太光明正大,赤裸裸將人世間運行的冰冷規則剖析直白的邏輯,心底卻到底沒多大的觸動。
他只稱不上有多少感情地做出評判“從當時時局來看,李斯確實做了個最好的選擇。”
當然不是所有故事的開始都會美好得宛如高山流水覓知音,青山松柏兩相合。
嬴政的情緒其實也相當穩定
他又不是什么被欺騙了感情的受害者。
春秋戰國那樣動蕩的時代,君臣之間的相處模式,恐怕是后面君臣綱常已經成為眾所皆知的朝代所難以理解的。
他們既然已經習慣臣子不論內心里真實著是作何感想,表面上都要表現出一派忠君體國的模樣,習慣君臣之間的秩序,隨著皇權的日益壯大而逐漸演變成一種刻板的上下之分,最后甚至墮落到幾近主仆之間的相處,失去了對于自我人格的尊重,那么他們當然不會習慣春秋。
這是一個在舊秩序的人們眼中“禮崩樂壞”的時候諸侯架空了周天子的權威,家臣篡奪了國君的號令。臣弒君,子弒父,下克上,小謀大一切固有的階層被動蕩悉數打破。
這是一個未來新秩序的人們眼中“蠻荒懵懂”的時代君招臣,臣擇君,合則共,分則斷。游士們身上關于國籍身份的認知被無限地淡化,他們行走在世上,所關注的只有自身。
自身的榮譽,自身的仕途,自身的理想,自身的大道。
于是周游列國說服國君,于是合縱連橫佩六國相印,于是出逃外
國兵戈相向,于是異國他鄉謀一統天下。
嬴政是新時代的開創者,他想看見的是四方萬民垂聽圣詔。但他也是自舊時代中誕生成長的人,所以他從來深諳春秋戰國最通用的一條法則
這世上從來沒什么理所當然,一切時來運轉的背后都得是個人努力。
想當天下之主想讓天下之才皆入你彀中
那么就證明,你是那個值得他們甘心下拜叩首的存在。
臣擇君,就是這么簡單直白。
于是他那因為李斯政變而冷住的表情,此刻竟然反倒露出了一點笑意能得到天下聰明人的選擇,本身就證明了秦的強大有目共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