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太傅他很可能早就知道自己要死。
季容妗心神微顫,緊緊注視著沈竹綰,道“什么意思”
沈竹綰對上那雙眸子,又在下一瞬移開,靜了片刻,道“季太傅高風亮節,是為大乾而死,他去前曾囑咐我對你多加照看。”
沈竹綰不欲騙她,卻也知將此事告訴她,自己將會面臨什么。可與其等到她發現真相,不如自己親自坦白。
一句話落下良久,沈竹綰才聽見少女發出的一聲氣音,像是快要消散的霧,風一吹便無影無蹤。
她再次說“什么意思”
沈竹綰輕出一口氣,抬眸,本欲直接說出真相,卻在瞧見少女眸中破碎的光影時頓住了,她沒有失態,目光卻不再落于她眼眸。
輕輕側開了身子,沈竹綰道“朝中有寧王的人,季太傅地位特殊,有他在,朝堂便能維持表面平穩,但那些人留不得”
季太傅在朝堂上位置之所以特別,是因為他學生眾多,并且這些學生都對他言聽計從。
所以在當初提出“女子為官”這樣革新的言論時,得到了不少支持。
但“女子為官”觸及了那些頑固派的利益,于是頑固派紛紛反對。
這些頑固派大多是些世襲的官僚,幾代下來,影響力甚大,當時的皇帝沈君安早便有肅清他們的想法,所以對“革新派”暗中扶持。
“女子為官”只是一種說法,說到底,這其中涉及的是黨派之政,是皇家密辛。
可隨著先皇的逝去,革新派的勢力逐漸弱了下去。季太傅也不再公開支持任何一方,那些頑固派的勢力便愈發大了起來。
季太傅所站的自然便是公主黨,后來雖然退出不問這些朝堂之事,但不少人還是承著他的情,因此不會多加為難沈竹綰。
正是因此,沈竹綰才會利用與季容妗的婚事,來取得朝堂上的支持。
但季太傅的死會打破這種微妙的平衡,有人想借著黨派之爭暗中做手腳,寧王便是其中之一,還有一些渾水摸魚心懷不軌之人。
沈竹綰要肅清的就是這些人,季太傅的死只是一個引子,通過他的死,沈竹綰才能
設計引出這些人,將其一網打盡。
沈竹綰說著,緩緩抬眸看向她,道heihei寧王當時也提出了要季伯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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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季太傅的死是必然且有必要的。
眼前的少女低笑出聲,沈竹綰長睫顫了顫,輕聲道“我當時有給過季伯父旁的選擇,可是”
“旁的選擇”沒待她說完,季容妗便抬眸看向她,眼圈發紅“公主殿下,您真的給過他旁的選擇嗎”
沈竹綰沉默著與她對視。
季容妗笑了“公主殿下這樣的人,怎么會不知道我爹的性子,您若是與他說明了利害關系,即便給他活著的機會,他也不會選擇活著,不是嗎”
什么旁的選擇,沈竹綰早便算計好了一切,若是真的不想季太傅死,直接安排好他假死便可,又怎會給他選擇。
看似是選擇,實際上,季太傅只有一個選擇。
季容妗仰了仰頭,沒有看女人是什么表情,自顧自道“從江南水患時起,我便知曉公主并非什么仁善之人,但這都是為了大局考慮,我理解公主。”
“所以江太醫因這大局死去我沒有告訴江楠語,何平安母女因這大局死去,我沒有告訴她真相,甚至于這八萬士兵在上戰場前,為了這所謂的大局,我都沒有告訴他們,他們是被選中的犧牲者。”
“都言上位者視人命為草芥,如今我算是見識到了。”季容妗唇角的笑逐漸淡下去,眼圈里積攢的淚珠終于沖破束縛“公主的大局,從前我以為是護大乾子民安穩幸福地生活,可當我發現直如今死去的都是大乾的子民時,我不知道這大局究竟是什么了。”
“我真為大乾的百姓感到不值,因為他們的君王只會為了所謂的大局犧牲他們。更為那些還蒙在鼓里的八萬人感到不值,因為他們深信的君王早便放棄了他們。”
少女注視著她,分明在笑,兩頰的淚卻緩緩往下低落。像是濺入湖中的一滴水,在沈竹綰心中蕩開一陣漣漪,逐漸擴大,進而引起一陣山崩海嘯。
沈竹綰抬首,眸中無悲無喜,只有一潭死水般的平靜。
她說“原來,本宮在駙馬心中是這樣的。”
機關算盡,草菅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