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畫冊,其實都是一些廢紙,沾滿了油污,少數未被污染的空白區域,畫了簡筆人像。
剛開始只有簡單的幾筆線條,隱約看出一點人形,越往后人像越是精細。
道恩只來得及翻看到中間幾頁,人像披一件寬大袍服,垂過額頭的兜帽罩住上半張臉,它甚至有了動作,微微敞開懷抱,像是等待某個孩子撲入懷中。
“你的畫筆可比鐮刀有趣多了。”道恩高傲慣了,鮮少夸獎,但他這句話并沒有陰陽怪氣的成分。
曾經也是坐擁一方的大boss,道恩見過的好東西成百上千,但是翻看蘇長夜幼年的隨筆畫時,確實津津有味,甚至為沒能看到最后一頁的成品而失望。
蘇長夜將畫冊塞回枕頭底下“與你無關。”
“真的嗎可我怎么看著這人似曾相識。”道恩跳下床,老舊床架發出一聲哀吟。
作為死者,怎么會認不出殺死自己的兇手。道恩嘟噥道“寄生的時間比我預想還久,真難辦。”
通關過兩次副本,蘇長夜的五感都大幅提升,但他沒能聽清道恩那句低語。
“你說什么”
“沒什么。”道恩說起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你已經試過了,現在可以相信我了吧,怎么樣,要不要跟我走”
要不是時機不允許,道恩很想再接一句“你的神明也辦不到哦”。
蘇長夜向門的方向偏了偏頭“帶路。”
道恩走在前面,推開宿舍門,兩人都怔住了。
喬喬就站在門外,純白長裙在夕陽余輝中飄搖。
宿舍里的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喬喬不知道聽見了多少,道恩背過一只手,
指關節扭曲變形,長出細密的尖牙吸盤。
金發小男孩笑容甜美“姐姐,行行好,給我們讓個路唄。”
喬喬看都沒看道恩,裙擺風中盛開,比盛夏的夢還要輕柔飄忽。她也背著雙手,語氣溫和。
“長夜,你又要丟下我了。”
道恩的金毛兒都要炸了,眼前的女孩兒根本就不是活物,那她說的話就全都是鬼話。可是這鬼話又恰好正中蘇長夜的弱點。
余光里,蘇長夜的身子微震了一下,僅剩的那只眼睛瞳孔微縮。
蘇長夜茫然搖頭“我沒有想丟下任何人。我以為能救你們。”
“挺好的,至少,你救了自己。”喬喬踮了踮腳,望天,語氣還是輕輕柔柔,“真好啊,我們所有人中,只有你自由了。有點不甘心呢,早知道就不對你好了。”
道恩正在權衡,他來先發制人,蘇長夜會打誰。
然而喬喬在他發難前,讓開了身子。“想走就走吧,你活著,至少還有人記得我。”
蘇長夜突然邁不動腿,道恩像是早有預料,抓過蘇長夜的手腕撒腿就跑。
喬喬的身影越來越小,從具體的人模糊化,白袍披身,帽檐隱去神情,向著逃走的孩子敞開懷抱。
就在這一瞬間。
不知哪里敲響鐘聲,振聾發聵。
蘇長夜失了魂兒般,任由道恩拖拽軀殼,回頭凝望那道純白人影。
道恩盡了平生最大的努力拖著蘇長夜狂奔。
這救人的苦,他實在是吃夠了。
距離喬喬越遠,蘇長夜越感割裂,他的一部分被強行撕扯,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不舍和愧疚。
不要離開。
回去,快回去
回到小時候,和大家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