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守南疆這么多年,他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本想著黃口小兒,給他一點教訓,結果裴珩親自出馬,請他入城。
端王至今都還記得,當時元夕剛過不久,那是個陰天,玄色鐵騎退開,裴珩排眾而出,一身鐵甲,收了長弓,笑著說,客從遠方來,入城喝壺濁酒,慶賀新帝登基。
年輕人英俊青澀,看起來毫無城府。
他當時不信邪,帶著親衛隊入城,金陵所有人家門扉緊閉,重甲兵士來回巡邏,城中的天街上還有未干的血跡,馬蹄聲如悶雷,他壯著膽子進宮,然后就看見了一排吊在宮城門口的尸體。
蔡家七十余口,一個不留,夷九族,從犯韓家,一百零四口,一個不留,夷三族。
蔡相凌遲,捆在外面正在割肉,剛割了一小半,人還活著,很有精氣神的慘叫,同時辱罵詛咒裴珩不得好死。
同時裴珩宴請群臣,大周所有官員,在青方軍的護送下,從掛滿蔡家滿門尸體的宮門走進去,進入內庭。長桌濁酒,在一片濃烈的血腥氣中,裴珩一身甲胄佩劍,抱著身穿白布麻衣的小皇帝,將他送上主座。萬籟俱寂,唯有蔡相慘烈的嘶喊聲,被冷風送進來,裴珩抬手舉杯,倒了三杯酒,祭奠皇室,戰死的兵士,被牽連的朝臣。
最后他說“賊臣已誅,新帝當立,如今天家人丁凋敝,裴某私以為,當立璃王,諸位覺得如何啊”
還能如何。
青方軍圍著皇宮和所有朝臣的家門,滿朝文武還有什么不從的。璃王就璃王咯,裴珩想當攝政王那就當咯,他握著西北三十萬大軍,算他狠。
于是端王怎么跑過來的,便怎么加快速度跑回老家。
本來他都覺得自己這輩子毫無出頭之日,只怕是要在南疆茍上一輩子了,甚至搞不好哪天聽說裴珩登帝,殺他們李氏一族也說不定。沒想到惡人自有天收,果然是殺人太多,罪孽纏身,老天爺都看不慣這囂張的殺神,要早早將他收走
端王合上密信,在書房中興奮的走來走去。最后狠下心,執筆回信,同人細細商量計劃。翌日,便又派了一群細作,打算混入金陵,打聽裴珩還能活多久,如果可以,他不介意送裴珩一程。
那王八蛋若是死了,再無人護著那八歲的小傻子,皇位和西北軍權,還不手到擒來。
謝歲在家中悠閑了三日,而后便被內侍登門拜訪,請入了宮。
上次進宮還是三年前,他姑母尋他進宮說話逗悶子,問他有沒有心儀的姑娘,好為他擇親。
只是他沒等來婚旨,先聽到了廢后的消息。
皇宮還是那個皇宮,雖然破破爛爛了不少,甚至
還有幾個倒掉的墻沒修,但依舊可見其莊嚴宏偉。
謝歲走了許久,等他到御書房時,小皇帝坐在主案上看著他,像是等了許久。
謝歲下跪,而后參拜。小皇帝卻并沒有第一時間讓他起來,桌案后能夠聽見嘩啦啦翻閱的聲音,許久后,一本折子丟到謝歲面前,小孩清脆的聲音,遲鈍而緩慢的響起“奏折,可是,你批的”
“回稟陛下,是。”謝歲將那折子撿過來,面無表情的攤開,是吏部的奏本,事關今年官員調動,謝歲列了幾點全新的考評方案,和裴珩討論后,見對方太忙,就自己寫上去了。
“你乃,罪臣,怎可,私自查看,奏折。”小皇帝的聲音磕磕絆絆,“你可知,這是,死罪”
“罪臣知罪,實乃憐惜夫君處理國事,日夜不眠,一時糊涂,妄議朝政,請陛下責罰。”謝歲恭恭敬敬磕了一個頭。
過了好半晌,他聽見上頭的小皇帝哼了一聲,“看在,言之有理,的份上,責罰,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