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上的傷隱隱作痛,仿佛還可以感受到那日扶著他靠到墻邊的女孩生命的溫度與重量。
嬴政覺得自己與崩塌過的山林一樣,在內里慘遭摧殘的同時,外表仍然完好,與過去別無二致。
他在山林里找了一整日,還是沒找到黎箏的尸體。
反倒先遇上了前來搜尋他的內侍和官員。
壓抑著迫切地想要見到黎箏的心情,嬴政還是冷靜又理智地跟著臣子們回了西犬丘。
他的情緒像是浮冰下吞噬萬物的大海,又像是壓抑著不知何時爆發的死火山,在數九冰寒與炙熱巖漿間,堪堪尋求到了一個危險的平衡。
再度回到西犬丘,用水泥建造起來的倉庫與民居,一座又一座的林立在原先的廢墟之上,從天災中幸存的人們在建筑的門戶中繁忙出入,絲毫不知,將他們奮力救下的人,已然去了生死之隔的另一邊。
她明明不在,生活里卻又處處都是她的痕跡。
嬴政咬了咬牙,一時間只想不管不顧地派人去將他的忠臣尋回。
但想到黎箏有所隱患的雙重身份,外加不為人知的真實性別。
嬴政還是接連下了幾道命令,從咸陽調派了百來名啞奴,讓他們能多快就有多快的趕來西犬丘,幫助尋找失蹤的巫女白。
巫女白。
嬴政薄唇輕抿。
那孩子過去總是女扮男裝,在人群里極不方便的生活,若是真的離去了
總得光明正大的以女子的身份告別世人吧
陵墓灰暗,少年手掌上閃爍的唯一光源,是他唯獨對自己一人敞開的秘密。
站在裝著編鐘和石磬的側室中,嬴政如此低嘆“居然闖進了秦景公的陵墓當中,作為后代子嗣,可真是不孝。”
“陛下不能這么說。”
白衣少年側頭瞥過來一眼,襯著格外漂亮的面孔,這一眼稱得上是顧盼生輝,也看得嬴政心里一動。
先前總是因為鄒氏傳人代代外貌優越而忽視了少年過于漂亮的容顏,但既然他可以是神童少年趙黎,也可以是神秘知性的巫女白,那么其真正的性別又為何呢
思索中,少年純凈透亮的聲線將嬴政的注意力拉回“若非坍塌時恰好落進了陵墓,陛下和臣又哪能安好地站著對話陛下應該說,是我們得到了秦景公大人的庇護,得以保全了性命才是。”
嬴政視線一花,手臂上用來充作固定的兩根木棍,已經被拆了下來,重新經過奉常醫生的處理,被包扎的更為老練、精細、挑不出毛病。
青年垂著眼,俊美又面無表情的臉,泛著股不需言說的悲傷,他玉白的指節里夾著根白色的發帶,是那日黎箏抽散發絲,替他綁在手上的。
當天兩人一起說的保全了性命,可現在真的逃出來的,卻只有自己一人。
總聽說天妒英才,莫非趙黎也是如此,因為驚才艷艷而過早的被老天收了回去嗎
思
及無論如何也尋不著的人,嬴政想起巨石滾下水潭時的那一聲“噗通”。
她總不會是跟石頭一并落進水里去了吧
嬴政“噌”地一下站了起來,雙腳來回倒騰的速度像是踩了雙風火輪,他急切地道“來人,隨寡人去河里撈巫女白”
黎箏整個人晃晃悠悠的在水中漂浮,右手忽被什么繩索狀的物件糾纏,拉扯,逐漸向上,仿若是條被打撈的魚。
如果真的能被打撈上岸,黎箏很快就要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