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仙臺逐漸熱鬧起來。
容錦看著這些人從最初恨不得同黎王劃清界限,輕易地就成了這副模樣,移開目光不愿多看,只是在手腕上狠狠掐了一把。
今夜注定會是場鬧劇了,但她得讓自己清醒些。
黎王仰頭飲盡杯中酒,他將笑話看得差不多了,這才留意到跪在一旁的容錦,瞇眼看了片刻,發現是張新面孔。
他見慣了美人,并不覺得眼前這個有多驚艷,但看著她在燈火下安安靜靜的模樣,也算得上順眼,隨口問道“叫什么名字”
容錦呼吸一滯,隨后若無其事地膝行上前,添了新酒,低聲道“奴婢喚作云瓷。”
“云瓷,”黎王的目光隨之落在她染了蔻丹的雙手上,嘖了聲,“你這雙手倒是生得不錯”
容錦聽著這句話,心霎時懸了起來,可還沒等到他說完,便見著有小廝急匆匆來報“沈相來了。”
黎王原本正欲翻臉責罵,聽了這句后怔了下,詫異道“他怎么會來”
隨后不知想起什么,沉了臉色。
容錦見他無暇顧及自己,悄無聲息地退后了些,向外望去,這才發現竟不知何時開始落了牛毛似的細雨。
身披鶴氅的錦衣公子緩緩拾級而上,殿門外高懸的燈火映著,愈發襯得面如冠玉。夜風攜著細雨撲去,鬢發微濕,衣袂隨風而動,并無半分狼狽之態。
他嘴角分明沒什么笑意,通身卻透著溫和,讓人見了不由心生親近之感。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看起來溫文爾雅的世家公子,卻叫原本觥籌交錯的游仙臺霎時安靜下來。
原本興致勃勃的賓客像是被當頭潑了盆冷水,忙不迭地抽回了在舞姬腰上流連的手,又仿佛找回了早就不知扔到何處的理智,不約而同地正襟危坐。
而黎王臉上的不悅轉瞬即逝,揚聲笑道“這么些年了,沈相還是頭回來本王這游仙臺吧,真是稀客啊”
“今日原想著早些來拜會,奈何被圣上留著商議崇文館修史一事,耽擱了時辰。”沈裕并不接這話茬,不疾不徐道,“還望王爺莫怪。”
滿朝文武皆知圣上看重沈裕,就連黎王,譏諷了這么一句后也沒再不依不饒,令人請沈裕入座。
容錦冷眼旁觀,發現這位沈相的出現就如定海神針,滿堂賓客看起來比初來時還要謹慎。方才賣弄文采的、趁機與舞姬調笑的,皆像是被扼住了脖頸,大氣都不敢出。
原本為了權色彎下的脊梁、軟下的筋骨,轉眼又恢復如初了。
只是這么一來,黎王卻是被掃了興。
他不好直接同沈裕撕破臉,心氣愈發不順,狠狠踹開腳邊捶腿的侍妾,忽而又笑道“前些日子,本王得了壇西域的好酒,今夜正好請沈相品鑒一二。”
說著,掃了眼一旁的容錦“還愣著做什么”
容錦聽出他話中的暗示,心都涼了半截,但好在臉上沒露怯,依言往沈裕那邊去。
她怕歸怕,但并沒猶豫。
雖說這位沈相她決計得罪不起,可若是忤逆了黎王的意思,只怕今夜都活不過,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
鮮紅如血的葡萄美酒緩緩注入青玉盞中,容錦低垂著眼,沒敢看旁邊這位沈相。她只盼著像這樣的貴人壓根不會留意自己,將來就算是要報復,只沖著黎王去就好了。
可惜事與愿違。
那仿佛白玉精雕細琢而成的手,執起玉盞,將這不知加了什么料的酒,送到了她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