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裕少時也曾隨著母親禮佛,可自漠北歸來后,便再未踏足過佛堂,也就蘇婆婆隔段時日會來親自打掃,再添柱香。
夏日雨水豐盛,石階角落已經生了青苔,墻角經了這些年風吹雨打,痕跡斑駁,透著些滄桑之感。
容錦踏進佛堂,只見蘇婆婆正跪在那杏黃的軟墊上,雙眼緊閉,嘴唇無聲地開合,應是在虔誠地默誦佛經。
她并未出聲打擾,輕手輕腳地上了柱香后,也在一旁跪下。
蘇婆婆聽到衣裳窸窣的動靜,便知道是她來了,誦完最后一段佛經睜了眼,遲疑道“公子的病情如何”
“已經暫且穩定下來,”容錦并不敢將顏青漪的話如實轉述,措辭委婉了許多,“婆婆放心。”
蘇婆婆撫著心口,念了聲佛。
容錦見她似是脫力,上前將人扶起,輕聲細語道“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您且放寬心,也要留意自己的身體才是。”
“我老婆子活到這個年紀,也享足了福,可公子他受了那么多苦”
蘇婆婆跟在沈夫人身邊幾十年,是親眼看著沈裕從牙牙學語的可愛孩童,到意氣風發的少年,再到如今這般境地,焉能不心疼
再者,沈將軍與夫人只有沈裕這么個獨子,他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兩人的血脈可就真要斷絕了。
蘇婆婆半靠著容錦,由她攙扶著下了臺階,嘆道“好孩子,你是個妥帖的,平日也別總是在細柳院悶著,去公子那里幫著侍奉一二也好。”
蘇婆婆從前叫容錦侍夜,就懷了三分“撮合”的心思。
雖說自家小公子從黎王府領回容錦,不過為了推拒賜婚,可她也了解小公子的脾性,不說旁的,他看容錦至少是不嫌惡,甚至說得上順眼的。
若不然,壓根不會將人留在別院。
那時蘇婆婆是想著,無論容錦出身如何,若真能引著沈裕嘗了男女之事、食髓知味,不再總是一副堪破世俗的模樣,也未嘗不是一樁好事。
到如今相處下來,她倒是真覺著,容錦是個很不錯的姑娘,招人喜歡。
容錦隱約猜到蘇婆婆的心思,含糊不清地應了聲。
她的打算與蘇婆婆不盡相同,但這句話,也算是給了她順理成章往聽竹軒去的理由。
晚間回到細柳院,容錦吃了些點心,梳洗后便歇下了。
她原以為自己會很快睡去,但興許是午后在沈裕那邊睡過的緣故,竟沒多少睡意,輾轉反側間想起沈裕的病。
若是他真出了意外,今夜沒能熬過去
那她便沒有束縛,也不必戰戰兢兢,擔憂著沈裕有朝一日會對自己下毒手。
這種想法不知不覺浮現在腦海中,容錦按了按胸口,只覺著心跳如擂鼓。
可下一刻,卻又沒來由地想起傍晚昏黃的夕陽下,佛堂擺著的那尊鎏金泛紅的佛像,慈祥而莊重地注視著她。
容錦被這兩種情緒左右拉扯著,一宿未曾睡好,第二日天才亮便起身了。
她沒再像廟市那日專程打扮,換了襲家常穿的齊腰襦裙,墨發綰成尋常發式,只插了兩根扁簪。
蘇婆婆見著后,頗不認同地搖了搖頭“旁的姑娘在這般年紀,都變著花樣打扮,你怎么就不開竅。”
說著,掐了朵開得正艷的薔薇替她簪上。
她這樣的年紀,模樣生得清麗,就算不刻意打扮,也是人比花嬌。
容錦見蘇婆婆眉眼舒展,有閑心說這些,便知道沈裕昨夜應當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