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起裙擺,繞過地上那一大灘血跡,三步并做兩步跟了上去。
有容錦在身邊,沈裕按下心中那股戾氣,收起兵刃沒再動手,徑直往議事廳去。
議事廳中陸續有人趕來,有慌慌張張、逃命似的奔來,衣衫不整的,也有不疾不徐,未失禮節的。
因早有準備,這陣勢看起來嚇人,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外邊的動靜便漸漸平息下來。
容錦還是頭回到這里來,她垂首侍立在沈裕身后,安安靜靜地聽了會兒,大致理清來龍去脈。
在知道船上有內應泄露行程后,沈裕想的并不是嚴加排查,而是順勢假托舊疾復發,明面上放松戒備。
他備好了魚餌,放長線。
對方興許是沒察覺到,又興許是不愿錯過來之不易的機會,最終扎進了陷阱之中。
知道他打算的人屈指可數,習慣了“唇槍舌劍”的屬官們還是頭回見著這種陣勢,臉色大都難看得很,塵埃落定后,一盞茶灌下去才稍稍好轉。
戶部那位被抽調過來的薛侍郎心有余悸“君子不立危墻,沈相此舉,未免太過兇險”
薛侍郎出身官宦世家,科舉入仕,這些年過得順風順水。
他雖欽佩沈裕的能耐,但偶爾對于他的行事作風并不大認同,這回終于還是沒忍住開了口。
“諸位皆能好好坐在這里,又何談兇險”沈裕撐著額,目光從在座眾人身上掃過,最終又落在薛術身上,“既來了江南,這樣的事情便注定躲不過,還望諸位早做準備。”
沈裕這話說得并不客氣,薛術止住了未能說完的“勸告”,低聲應了下來。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江南境況不妙,但只從奏表、公文上看幾行字,未曾親身經歷過,是難以真正明白的。
在這種局勢中,顧忌得越多,就會被束手束腳。
若真想著什么“君子不立危墻”,最后怕是什么都做不成。
等到侍衛將船艙大略清理過,確保無虞,眾人這才散去。
議事廳空下來。
沈裕回頭看向容錦“想回去歇息嗎”
容錦知道侍衛已經處理過,但一想到那滿是血氣的房間,還是難免猶豫“不急”
聽她聲音有些啞,沈裕將手邊那盞沒動過的茶遞了過去,站起身。
容錦喝了些茶水潤了潤喉嚨,亦步亦趨地跟在沈裕身后出了門。
天際泛起魚肚白。
船上留有打斗過的血跡,扶欄上,亦有兵刃劈砍留下的印子,足見兇險。
涼涼的江風拂過,吹散血氣。
容錦將被風吹散的鬢發拂至而后,倚欄而立,看著天際那輪朝陽逐漸升起,徹底驅散了兇險的一夜。
驚心動魄過后,被壓抑許久的困倦涌了上來。
容錦眼皮打顫,不知不覺中,竟倚在了一旁的沈裕肩上,合了眼。
沈裕撫著扶欄上的刀痕,只覺肩上一沉。
他身形僵了下,險些本能地回避開,搭在欄桿的手收緊,這才沒動彈,當了她安安穩穩的“枕頭”。
余光之中,容錦的面容素凈溫婉,帶著些許倦意。
初升的朝陽勾勒出姣好的輪廓,明明也沒什么特殊之處,卻莫名令他的心漸漸平緩。
暫且拋卻那些爾虞我詐的算計,有了好好看看眼前這好風景的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