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擼起酒壺一口悶了。
蘇明雅本就是看他一肚子不悅的河豚樣,才喂他兩杯酒倒苦水,沒想到平日里總能傻樂的顧小燈莫名爆發,待他奪下酒壺,顧小燈已經悶完了,搖頭晃腦地噙著眼淚,小孩似地直呼“晴天哥”。
“哭成這模樣”蘇明雅揮退下人,把他攬過來哄,哄不到幾句便低頭親,自知趁火打劫也不過如此了,偏生就是忍不住,
見顧小燈哭愈發想往深處親去。
正吻得舒心之時,下人在外面稟報顧瑾玉過來了,聲稱是顧家家宴叫上了“顧山卿”,特意來帶顧小燈走。
這借口挑不出刺。
蘇明雅也不去挑,只低頭往顧小燈耳邊輕笑“你那位好兄弟來搶你了,讓他等會好不好”
顧小燈對藥絕緣,對酒不行,迷迷糊糊地貼著他,只不時哽咽著嘀咕他哥。
顧瑾玉等了一刻鐘,才步入竹院去接人,一進堂屋,便見刺眼的一幕。
顧小燈紅著眼睛睡著了,抱著冬被似的扒拉在蘇明雅臂彎里。
“抱歉,山卿今天心情郁郁,貪杯之后醉下了。”蘇明雅作勢扒開他,顧小燈睡得迷瞪,夢里把他當成了義兄,哪里肯松手,黏糊糊地只顧抓緊人。
顧瑾玉揚起禮貌的微笑“無妨,我先帶他回西昌園。”
他上前來拎住顧小燈后頸,輕易又輕飄地把顧小燈“剝”下來,顧小燈一到他懷中又把他當做了義兄,一點也不挑地黏上了顧瑾玉。
顧瑾玉直截了當地把顧小燈打橫抱起來,蘇明雅只覺像是看到一匹大狼狗叼起一只小狗。
顧瑾玉輕松得就像抱一個小孩,低頭看了眼貼在心口的顧小燈,隨即抬眼朝蘇明雅禮貌輕笑“蘇四,多謝你照顧我們家山卿,我帶他回去了。”
蘇明雅也揚起慣性的輕笑“顧四,你我兩家何等情分,何必客氣。”
兩人寒暄客氣罷,顧瑾玉抱著人轉身,一轉身,兩人臉上的笑意都消失干凈,冷意噴薄。
顧瑾玉陰森森地抱著顧小燈出了竹院,剛邁出門檻,顧小燈便醺醺然地打起了小小的呼嚕,咂吧咂吧嘴,顧瑾玉的陰郁便被咂走了。
一路沉默,顧瑾玉帶他回東林苑的院落,他不時低頭注視顯然哭過的顧小燈,走到半路時就連花燼也從半空中飛下來,停在他肩膀上,一人一鷹一起看他。
顧瑾玉慢慢走著,慢慢注視著,也慢慢掂量著。
反復掂量。
先前他想當顧小燈最信賴、最倚仗的人,以便將來能最好地利用他,這一點算是做到了。但他沒想到顧小燈的感情豐富得沒有人能參考,他在依賴之上,還有一味要命的“喜歡”。
顧瑾玉不知道“喜歡”為何物,至少在顧小燈出現之前體悟不到。
他感情淡漠得像根木樁,顧家把他從外到內規訓得妥帖,他沒有什么懼怕之物,也沒有什么中意之物,像顧平瀚、像顧琰。
說得動聽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然而剖開自己的心魂說句實話,不過就是麻木了。
天曉得他在得知自己不是顧家第四子時有多混亂,各種感情巖漿爆發似的沖出地表,把他沖刷得只想求個解脫。
那時他想,顧小燈這個真公子為什么不早點來。他想把永遠讀不完的書卷、練不完的武術、關不完的黑暗、忍不完的齷齪、做不完的夢魘、塞不完的父輩意志通通還給真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