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玉被簇擁著趕到皇宮時,新帝高鳴世結束了對一眾新貴老權的安撫,正在天澤宮等著料理顧瑾玉這最后一個刺頭。
三皇女高鳴興一身騎服站在天澤宮門口,目光如炬地看著顧瑾玉和祝留一對主仆走近,祝留夾著尾巴,屏聲斂息地想隨同顧瑾玉進天澤宮,卻在大門口被高鳴興薅了下來。
祝留“”
顧瑾玉毫無停頓地踏進宮門,空曠的天澤宮之內只有兩盞燈,女帝高鳴世除了多添半張軟床,其余陳設通通拋卻,一夜之間拆下了先帝的所有富麗無用物,把天澤宮拆成了近乎家徒四壁的程度。大約是把居處拆成新白紙,只等誰人來潑墨。
顧瑾玉踏進時,女帝長身玉立于一盞燈前,盯著昏黃燈光下的一對耳珠出神,待聽到聲響,她才合上盛著耳珠的錦盒,轉身看向顧瑾玉。
“蘇家剛傳來消息,他們的公子在摘星樓上被不明器物炸傷,幾乎命懸一線,蘇宰相方才在前朝面如土色,向朕請言致仕。”
女帝聲音平靜,只提這一樁糾紛,掠過了岳家和葛家。
“關家剛頹,蘇家要是再退,你顧瑾玉是能替千人文還是萬人武”
“晉國有千萬志士愿為陛下盡忠,不差臣一個小人。”顧瑾玉眼里的血絲還沒完全消失,“陛下,高鳴乾要逃去哪”
“不礙事。”女帝依舊冷靜,“北境出了兵亂,那才是你應該關心的,鎮北王已經請示過對北戎用兵,一旦出兵,你們一起去。”
顧瑾玉執著地又問了一遍“臣只想捉拿高鳴乾歸案,那逆賊逃往何處了”
女帝的手無意識地放在了盛耳珠的匣子上,停頓了一會,才給出答復“朕自己會料理。你想要朕二弟的頭顱,應當拿北境的戰功來換。此外,白涌山原是蘇家管轄的領地,即此刻起,它歸屬于你顧瑾玉,滿城水源的管控也一并由你執掌。”
她打斷了顧瑾玉再次的執拗“朕知道你在找人,聽著,未見遺尸,便是還有變數。比起瘋狗式的到處尋仇,你最好先考慮在世功名,若無權勢,你怎么庇護背后人”
“您什么意思”
女帝徒手掐滅了一盞燈,僅剩一盞的燈光照在她半張臉上“百年前煦光帝高驪與獅心后謝漆留下了一份驪漆異世手札,記載了唯有歷代君王才能得知的異聞奇錄。”
顧瑾玉面具似的臉隨著女帝的緩聲平述一寸寸出現波動。
“晉國曾有神權獨攬的時代,有皇嗣可憑借先祖的鬼魂之力死而復生,帶著前世記憶返老還童,重回少年以挽狂瀾,如此數十代,終止于煦光帝和獅心后。
“帝后當年鏟平了晉國神權的護國寺,遏止了時空亂象,但新問題隨之而來,帝后發現凡有高家血脈者,皆有可能卷入紊亂的時空,但卷入者不可還童,只可能穿越到后世。”
顧瑾玉耳畔似有轟隆隆的水聲“陛下,你是說我要找的人,他不是去了黃泉,而是去了后世”
“你
要找的顧山卿,只要不見遺體,便有可能如此。”女帝望向他,“朕直到現在才告訴你,是看到了先帝遺留的三道免死金牌,才得知你和顧山卿的身份自出生便互換了。顧瑾玉,你知不知道此事”
“我知道,先帝可赦免顧家,陛下就可問罪顧家,臣來日是生是死都無異議。”顧瑾玉極快地恢復了神志,“但陛下方才說只有高家血脈者,您的意思是”
女帝平靜道“鎮北王顧琰是上代的皇室私生子。論其親緣,顧家五個子女,與朕皆是堂親。此事是朕在先帝駕崩之夜,先帝親口告知的,鎮北王自己甚至從不知情。”
顧瑾玉驟然笑了一聲,既嘲于顧琰,又謝于顧琰,多謝他是皇室丑聞,才有萬幸的小燈幸免。
但他笑罷,淚意驟然就涌了上來。
顧瑾玉掉不出一滴眼淚,多年來都如此,關葛蘇三人都能流淚,他卻做不到。直到此時此刻,他的喜悲才遲鈍地涌起,覆蓋了熊熊燃燒的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