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燈一直看著義兄,看到蕭然提醒他時間快到了,他才草草地朝顧瑾玉道別他直覺瀕死時的顧瑾玉靈魂出竅了,能看得到他。
他怕嚇死他,都不曾重話。
第三次飄出去時,顧小燈降落在一個金碧輝煌的地方,他看到生母安若儀面無血色地躺在病床上,周遭似乎是宮殿,想來是皇宮之中。
顧如慧坐在病床邊,身形單薄得像是紙做的,與顧小燈記憶里最后一次見她時還要再瘦些,看著便像是經過了什么艱苦。
而在她們母女的不遠處,還有一個高挑的女郎,穿著繡有暗色龍紋的玄衣,無喜無悲地凝望著。
顧小燈飄去蹲到安若儀床前,見到她臉色奇差,竟比當日在顧家里的狀況還要更差。
他不禁嘆息著喊她,剛喊一聲,安若儀緊閉的眼睛便悠悠睜開,迷糊地喚他“小燈。”
顧小燈放下心來,伸手在她眼前揮揮“母親王妃娘娘別怕別怕,你再堅持一會,二小姐這就喂你喝藥,你服下藥,身體就好很多了。”
安若儀的
眼珠子緩慢地轉動著,眼睛幾次掃到顧小燈跟前,卻都沒有焦距,看來是沒能看到他。
顧如慧哄著安若儀喝藥,她卻有些茫然地別過臉,聲線含糊地迷茫道“喝完了,小燈就不見了。”
顧如慧耐心地哄騙她“沒有的事,四弟就在東林苑里,母親想他了,等您休息好了,明日就喚他到跟前來,您先喝藥好不好”
安若儀被哄著喂下了一勺藥,顧小燈也在一旁鼓勵,鼓勵了三勺后,他的身形就開始變透明了。
安若儀明明看不見他,卻似乎心有靈犀地感應到了,說什么也不愿再服藥,枕面一點一點地被淚水浸濕。
顧小燈無法,他沒有侍過疾,不知道安若儀神志不清時是這個模樣。
他只得圍著病床飄來飄去,指望顧如慧能哄好。但顧如慧似乎也精疲力竭,慢慢放下涼了的藥盞,安靜地守著安若儀,輕啞地說“母親,請您多一點生志,再多活一些時日吧,您若是這么早解脫去了,我也不知茍活著有什么意義了。”
顧小燈聽得心驚,不遠處那個一直無動于衷的玄衣女郎這回動了起來,快步走到病床前,端起那冷藥,面無表情地給安若儀灌了下去。
顧小燈雖覺得這氣度不凡的陌生女郎太過強硬蠻橫,但也覺得事有輕重緩急,喝了藥就好。
他一點也不認同顧如慧口中的死亡即解脫,這算哪門子解脫,不過是生前所有的郁結攢到最后一刻,自己騙自己放下罷了。郁結不疏通,死后若有鬼魂那也是執念滿身的,那蕭然死了多少年了,如今不也還是困在經年的郁結里嗎
安若儀被灌得猛,禁不住虛弱地咳嗽起來,顧如慧回過神,一邊照顧她一邊推開那玄衣女郎,似乎想斥罵,但又生生咽下,竟轉變成一句恩謝“多謝陛下。”
顧小燈沒注意到這小插曲,一顆心只專注在嗆咳的安若儀身上,代顧如慧同她說話,兩人逆轉了身份,子為雙親母為稚子一樣“您好好的,只要身體好,不就有希望等到夙愿以償的那一天嗎您說過您要親眼目睹噯,您看,您還有好多事沒見證過。”
安若儀艱澀地呢喃道“小燈。”
顧小燈的時間到了,他的身形已化作透明,將要飄回幻境的前一秒,安若儀那散漫的眼神忽然凝神,焦距定在了他臉上。
但顧小燈就在這時飄走了。
最后一次飄蕩時,顧小燈猶豫了半晌。
顧瑾玉和安若儀他都見到了,最后一次只能是蘇明雅了。
他不清楚還要以什么心情去見這么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