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燈把麻煩精叫上了馬車,自己卻戴著虎頭帽坐車頭去牽馬繩,顧瑾玉不敢忤逆,進車里開了小窗,扒著看車頭的他。
顧小燈一側首,就看見一雙眼淚朦朧、直勾勾的魔怔眼睛,抬手便往那小窗拍去“鬧哪樣關窗去等感了風寒不燒死你”
顧瑾玉只得關窗,隔著車墻一遍遍叫他的名字,為了安全,馬車都是嵌了玄鐵,又堅固又阻音,他這是用起了內功,那低沉的呼喚便一聲聲震著顧小燈的肺腑,聽得他悶得慌。
一旁的車夫是另一撥暗衛,不是昨日那八人之一,但性子大同小異,沒過一會便撓著頭同顧小燈小聲說話“公子,主子有時候就是這么煩人,您別理他,晾他一會就好了。”
這“一會”是七年嗎
顧小燈回頭看身后的白涌山,天地兩色,蕭瑟白寒與欲滴青翠相裹挾,滾滾車輪留下一道延綿不絕的尾巴,他用虎頭帽蓋住有些脹熱的眼眶,在顧瑾玉顛三倒四的“小燈”和“山卿”聲里吸了吸鼻子。
馬車一路離開,即將駛進長洛東邊的青龍城門時,顧小燈勉強穩住心神鉆進了車廂里“你是鸚鵡嗎叫了兩刻鐘都不停,我聽了都口渴”
顧瑾玉縮到角落去,胡亂一陣拍車里的機關,掏出了一個銀壺巴巴地要遞給他。
顧小燈醞釀起來的肅穆被顧瑾玉神經兮兮的小心行止破了功,嘴角抽動著,拼命繃住小臉“衣服濕成這樣,冷嗎”
顧瑾玉搖頭,他用內功護體了,但不說。
顧小燈沒有可憐他多久“顧森卿,我們的事最好不要拖泥帶水,我要同你講明你我之間的關系。”
顧瑾玉攥緊了銀壺,蜷在角落里,通身只有眼珠子僵硬地動了動。
看他這癲模樣,顧小燈拉低帽檐,舉起一個拳頭揮揮“我真希望你是雜技團的頂梁柱,或是戲臺子的大頭目,又能演又能扯還能騙的,我現在反倒巴不得你還是在騙我。”
顧瑾玉目眥欲裂“我不是”
顧小燈看到他把那精致的水壺攥凹陷了,嘀咕了聲敗家,劈手奪過來,隨后把住他的脈搏,硬邦邦地數落“你能不能放松點我看你病得不清,我診診看。但我不過是個野路子藥人,你聽著,有病得找好醫師治,休想賴到我頭上去,我不是你的系鈴人。你解決自己的人生,療愈自己的創口,看你以前不是軟弱人,以后也不是,對不對”
顧瑾玉看著他,嘶啞道“不,我很軟弱,我不能沒有你。”
“世上沒有誰離了誰就活不下去的道理。”顧小燈的小指翹起來,“你只是腦子有點錯亂,把過去人世艱難的苦楚誤會成是對我的思念了,我真擔不起。”
顧瑾玉神志恢復了些,忍著眼淚繃著手臂,垂眼看顧小燈小小的蘭花指“我沒有錯亂,我很明白。”
“怎么明白”
“你心里有桃源,永遠不會干涸。”顧瑾玉低聲喃喃,“你少時見過山林川流,天地在你
心里,豁達明朗,我忌恨過你的桃源,我也去見天地,可我心里養不出桃源。我多虛度了七年,見過更多的人世和世人,沒有人像你一樣希望不絕,無論我是人世艱難,還是紅塵順遂,我都“
“愛你”的尾音被他自己吞回去。
他抬眼看顧小燈的反應,顧小燈的臉上是“哇塞”的驚訝神情,眼睛一如既往的澄澈,沒有半分迷惘“那是你自己對人世的新體悟,功成不必在我。”
顧瑾玉心里劇烈一震。
他撒開顧瑾玉的手,指尖細細摩擦著,就如他此時運轉思考的小腦瓜“我怕是醫術一般,診斷不出你有什么疑難雜癥,就是你好像有點上火。顧森卿,你坦白告訴我,你真的沒有什么非我的血就治不了的麻煩病嗎”
顧瑾玉登時明白了他的意思,委屈炸了“我沒有我真沒有我沒有存利用你藥血的心,一點也沒有我很麻煩可我沒病”
他再嚷嚷顧小燈也不怕他了,只轉著眼珠子打量他“那我來和你約法三章了,你喜歡我這件事,我一點也不想拖,咱們快刀斬亂麻地一錘定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