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十四日的晨光照進來明燭間,顧小燈聽到蘇明雅又低又輕的聲音,依舊垂著腦袋沒有抬眼看他。
蘇明雅頭一遭對他說這三字。
顧小燈冷靜了些,意識到他的道歉毫無意義,甚至是危險的信號,他大抵知道蘇明雅潛意識的臺詞我向你道歉,我對你低頭,所以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了吧,收下我的歉意,接受我的所求,我們繼續做無名無分的戀侶。
在得知一溺過七年時,顧小燈心中就將蘇明雅斟酌過一輪。
原先覺得他既然能把自己藥倒送出去,想必是待他表面眷戀心中厭倦,那么七年一過,他理應早早將他拋之腦后了。
豈知顧瑾玉那書房里掛滿了蘇明雅描摹他的畫像,焚畫時顧小燈改變了看法,也許蘇明雅念著“死去”的他,以此懷望一去不復返的私塾歲月。
但即便他念著他又如何呢他未落水前蘇家就養出了蘇小鳶,他消失后,蘇明雅越念他,養出的新小鳶便會越多、越像。
昨夜巷口替代他的少年,不就是相似得他都瞧不出破綻么
這些少年只會比昔日的他溫順,蘇明雅可以像養豬一樣定制他想要的溫柔鄉。
顧小燈在心中拼出一條蘇明雅待他的心路,他現在費勁抓了他來,先恐嚇后逼迫,先狡辯后道歉,只怕至少有兩個不純的目的。
一是蘇明雅知道他是藥人,想取他血治他病。二是蘇大人如今吃多了細糠,想吃點當初沒吃透的粗糧。
前者他反而更能應付,后者只讓顧小燈感到懼怕與惡寒。
以淫心誘之成奸,以強辱飾之成愛若他在“對不起”之后接上一句“我喜歡你”,顧小燈可能真會吐出來。
他想,原來蘇明雅的“真心”是靠威脅和豪奪來表達的。他要他只念著他的施恩,原諒他的犯錯,要他拒絕其余所有人,乖乖做他老實的犯人。他把他想得好卑賤,連帶著自己翻倍地下賤無恥。
從前他們就不能長久,如今蘇明雅是一手遮天,可他怎么能忍受擔驚受怕地被關著
他還要去見張等晴,去見江湖,怎可一再蹉跎帝鄉。
顧小燈心里自語不斷,嘴巴卻是閉緊,不想應聲,也不想發問。
蘇明雅卻好像什么都想說。
“問問我。”蘇明雅伸手抱住了他,不停地摩挲他的脊背和長發,“冬狩那夜,問我好不好”
顧小燈沉默著,又懼怕又抵觸地僵硬著身體。
蘇明雅環著他的腰,細細說了許多話,他解釋已經沒有意義的過去,說到溫潤嗓音變得嘔啞嘲哳,但顧小燈依舊一聲不吭。
他沉默得出乎他的想象,蘇明雅只覺得自己像等待劊子手放下砍刀的死刑犯,等著顧小燈某一瞬的暴怒,等他將他罵得狗血淋頭。
可他安靜得像是斷開了與他的所有關聯。
蘇明雅忽然感到無措“小燈,你為什么這么倔”
“倔”
懷中人終于忍不住出聲,并抬眼看了他,眼神無辜震驚,神情無奈委屈,什么后話也沒補上,但蘇明雅依然從他臉上看到一行大字“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么”。
“難道不是你軸”。
“明明是你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