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顫栗著輕喚了兩聲小燈,懷中人呼吸急促,怎么也醒不來。他只能抱著他笨拙地輕晃,對于如何哄他一竅不通,熟能生巧的是經年偷抱,就像現在這樣。
抱久了,他不住發抖,到底低頭去,蜻蜓點水,偷偷一吻。
二吻。
三吻。
他在冰火兩重天里亂七八糟地想,草他大爺的,江山易改,狗改不了吃屎。我是狗,狗狗狗。
他要繼續狗下去時,忽然聽到一聲含糊的夢囈“森卿”
關云霽空白了許久,他以為會不甘,會妒火中燒,會自相矛盾地愛恨交加,可他沒想到自己的反應會是低頭到顧小燈耳邊去說“是我,不怕。”
他突然無師自通地學會哄他。
顧小燈慢慢平靜了下來,睡得像只小貓崽。
夜半子時,山腹之內宮殿輝煌,層層機關門和海量金玉融合,隱秘的機械運轉聲音透過墻體傳到深處。
這種聲音傳到顧瑾玉耳朵里,他覺得像是金屬的呼吸聲。金屬是活著的,比他這個人更有活力。
顧瑾玉獨坐在床尾,背靠暖玉筑成的墻壁,左肘支在膝上,垂著眼一動不動地沉默,知道的清楚他在復盤思考,不知道的以為他被定住了。
金屬的呼吸聲伴著他,他安靜地在腦子里構建整座千機樓的地形格局和布防要害,拼圖一樣東拼西湊,還差了不下十塊的重要碎片。
夜深人靜,忽
然有穿著緗色衣裙的美人膝行而來,溫順如流花,蜿蜒過滿地浮華綢毯跪到他床尾,雪一樣的手伸向他的玄黑衣角。
美人摸到了象征此處最高權力的純黑服色,癡癡地不停撫摸那一片衣角。
顧瑾玉傀儡似的眼睛轉向了這個雌雄莫辨的美人,冷漠到近乎麻木“滾。”
美人容顏如畫,跪在床下虔誠地望著他,神情有些癡態,嘴里小聲地念著初次面見黑衣上位者的激動,如能侍奉是三世修得的福德云云,癡癡成狂。
在千機樓的教義里,信眾深信世人生來有十四等,生前等級無法逆轉,尊寡賤眾,但低等若能沾染高等,或為侍奉,或為結緣,來世就能轉生成比今世高等的人,沾的緣越深,來世的回報就越大。
居住在千機樓里的不下兩萬人,穿玄黑服色,佩純黑腰帶的十人不到。顧瑾玉知道來人是姚云暉送來的,或許也不能叫做“來人”,應該叫做“來貨”,已經是第九個了。
這里把人分為十四等后,前七等有后七等的人前赴后繼地侍奉。顧瑾玉從分散各處的下屬們那聽到各種訊息,比如有個第四等的某某首領每夜要踩著兩個侍妾的肚皮睡覺,有個第三等的每夜要召五人共侍,并讓他們在天亮前撕咬到只活一個,諸如此類多如牛毛。
顧瑾玉還知道,姚云暉夜里喜歡砍身邊人的頭顱,姚云正則喜歡剜眼珠,外來的高鳴乾最近也在夜里召低等級的淺衣人,人是殺不完的,是無窮盡也。
床下的美人滿眼癡狂的尊崇和呢喃,顧瑾玉平靜地扼住了祂的脖子,這次連個滾字都吝惜說,虎口運力,夜里的骨碎聲低沉又尖銳。美人連慌亂都沒有,只在臨死前癡癡地抓住他玄黑的衣角,心滿意足地倒去,歪掉的扭曲脖頸上綴著個含笑九泉的頭顱,無常若是來勾魂,大抵也會毛骨悚然一兩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