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云正在祀神廟因鬧騰而被捆上鐵鎖時,顧瑾玉身上也是鐵索伺候,被銬在千機樓的禁地之一黃泉核里。
團圓節當天,姚云暉邀請他前往驅動千機樓運轉的水脈下觀看,群山之間的萬頃川在人力的極致智慧下,從一條奔騰的水龍被馴服成二十八匹柔順的水綢。支撐這巨型水壩的二十八道金屬骨架蜿蜒匯合到同一處,組成一處壯麗恢宏的機械心臟建筑,地名為黃泉核。
姚云暉帶顧瑾玉目覽禁地,在金屬的輝映下與他歷數先祖的事跡。百年前晉國傾舉國之力東征云國,云國敗降,不過二十年,地圖上的云字就被徐徐擦拭完畢。
但亡國與復國的宏大主題在顧瑾玉耳朵里就像風化的老鼠干。
姚云暉邀請他一同代晉而立,問他為何不反時,就像在問他要不要品嘗這串從泥地里摳出來的干癟鼠干。
顧瑾玉連虛與委蛇都懶得“代不了。”
姚云暉只道可以“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瑾玉,你在北境和晉國都都有軍隊,加之西境此處,倘若今年起事,兩年之內,我們絕對能把高鳴乾扶上帝位做傀儡。”
顧瑾玉無動于衷地聽了半天。
姚云暉對他一直禮遇,見他油鹽不進,大抵耐心也忍到了底“你不姓顧,你本姓云,做了晉國走狗二十年,還做不夠就這么忠于晉國賊人”
顧瑾玉不敢當,也不屑為。
殺人不過頭點地,亂國要殺百兆顱,他沒有太平心,但他對亂世也沒有興趣。
顧小燈有時候喜歡親親熱熱地罵他是麻煩精,但他其實最討厭麻煩。在這世上活出一百,其中就要伴隨九十九種麻煩,顧小燈是例外的一。
文道談不攏便是論武道,不然就是詭道,一列褐衣死士從黃泉核的陰影里出現,顧瑾玉直覺有異人,放眼望去,看到一群褐衣背后還有一個著黑的高大男人。
看到那男人的臉時,顧瑾玉感到一種意料之中的麻木。
他知道姚云暉這種飽含扭曲惡趣味的畜生,就樂于在所謂的世俗團圓節里,讓所謂的分別多年的父子相逢。
那高大的黑衣男人用一種稍顯生硬的步伐走來,面容不見滄桑,只有凝固的年輕樣貌,但臉色泛青,雙眼無眼白,氣息極其微弱,不太像活人,像個塞了稻草縫起來的假人,胸膛前還戴著一串骨鏈,掛著一整只森白的手骨。
姚云暉朝黑衣人走去,看著那串骨鏈,認真地和顧瑾玉介紹“這就是你父親,我的好大哥,云暹。”
他走到人偶一樣的云暹身邊,小心拿起他戴在胸膛前的手骨,用那特別處理過的手骨和顧瑾玉輕輕揮手“這是你母親的手,和你爹娘打個招呼吧,慶賀你們一家三口的久別重逢。”
顧瑾玉雙眼漆黑,冷靜得毫無波動“他是一具能走的死尸”
“當然不是,你父親還活得好好的。”姚云暉不喜顧瑾玉的反應,他把手骨妥帖地放下,目光流連不去,“他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從前做了
不利千機樓的事,我的父輩們因此想對他略加懲戒,只是懲戒得過頭了,把他毒成了這個無知無覺的兵器樣。但如此也好,我們需要的就是個唯命是從的兵器。”
姚云暉用右手在云暹面前比了三個簡單的手勢,云暹像黃泉核的機械一樣順應每個齒輪的轉動,一步一步朝顧瑾玉走來,純黑的瞳孔毫無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