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他從祀神廟畫廢到這里,蘇明雅似有似無地一嘆,溫柔地奪去他的筆“你說,我來盡力描繪。”
顧小燈空了手,腦子卻愈發的滿。顧瑾玉喜歡畫畫,但手感只在中上,畫不準人像,畫地圖、建筑與設計之類的圖倒是精準熟練,樓船就是他自個畫下的。蘇明雅是丹青天賦至頂的老天賞飯吃,顧小燈從前見多了他筆下的天靈人杰,就是極少見他畫地圖。
唯一的一次,是明燭間的地圖。那次蘇明雅環著少時的他,徐徐輕問他想要添置什么,他受寵若驚又高興,想法零碎,東答一句,蘇明雅就西添一筆,那副畫花了最久的時間,最后依此建出來的明燭間,和紙上的設計不差毫厘。
顧小燈這才想起了對方的拿手好戲,他攏了雙手,拇指繞繞,輕聲描繪起來,蘇明雅側耳聽了半晌,筆觸輕柔地落下。
關云霽從旁看著,越看越覺得他們兩人之間有某種怪異的默契,念頭將呼之欲出時,卻見一旁的顧小燈一邊細細私語,一邊解開了發髻的發繩,把一束長及中腰的柔軟青絲垂下。
蘇明雅只抬起眼皮看他一眼,見顧小燈沒有凝滯地繼續細述,便不停描摹。一旁的關云霽卻被顧小燈的動作攫去了注意力,看著他把那束長馬尾攏到身前來,一指比作小剪刀,像是要剪下一段頭發。
關云霽當即想起葛東晨就有顧小燈的一縷青絲,從天銘十七年帶到死。而顧瑾玉那混賬東西有一大把,還是顧小燈自己割下來送給他的。
他總是在顧小燈的面前出神想他的事。
蘇明雅無法長留,畫滿一張紙后,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他們的房間,待人走了,關云霽的注意力還是有大半凝固在顧小燈垂下的發梢上。
顧小燈暗地里小松一口氣,心想下次不能讓蘇明雅當著關云霽的面作畫了,免得他懷疑起來,和蘇明雅出現不必要的敵意。他一邊想著,一邊攏著頭發和關云霽借小刀,關云霽的眼神就變了“你要剪頭發”
顧小燈點點頭,用一指咔嚓咔嚓比劃“我想剪一小段下來,我挽一個結綁好。”
“給我”
“當然不是。”
關云霽登時不滿“那給誰”
顧小燈摸摸鼻子,靠近他耳邊細細解釋“我想讓你轉交給高鳴乾,試試碰碰運氣”
關云霽聽罷他的打算,不樂意得要命,卻又拿他沒辦法,便只提了個要求。
不管顧小燈的設想能不能成功,剪下來的這縷青絲都要給他。
他要拿來偷偷和自己的結發。
黃泉核那邊,姚云正興趣大發地滯留不走,杵在姚云暉身后看好戲。他抱著胳膊看親爹發揮看門的本事,用煙毒和話術給顧瑾玉洗腦,這過程就像在一面墻上撬出個狗洞,撬開顧瑾玉的腦殼,灌進為他們所用的指令。
姚云正學不來親爹這手洗腦絕活,他不承認是自己懶得學的原因,心里粗暴地認定這活是看天賦。
要給人洗腦就得學會曉情動理,得先熟讀千書萬卷,閱千人萬面,鍛煉出個一眼看穿神鬼人獸,一張口剖開掌下人的七情六欲,用言語為對方設計出一個羅網,再用言語讓對方親自走進羅網。
姚云正小時候被按頭學過這套麻煩的技能,他討厭察言觀色,他自小就被縱慣了。彼時他爹是個鰥夫,喪妻又喪幺兒,對他這個僅存的唯一兒子百般縱容。
小時候他要為自己的偷懶找借口,便嚷嚷這技能太麻煩,比練武砍人還麻煩,世上怎么有這么麻煩的活都是誰在干這種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