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在海邊的那一聲哀鳴,云溪聽在了耳朵里,落在了心尖上。
剛聽到的時候,其實也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想,原來,這個世上,還有人在乎她,在乎到這種地步。
天快暗的時候,人魚沒有像往常那般,急著帶云溪回洞穴。
她依舊把云溪抱在懷里,坐在海邊的礁石上,吹著咸濕的海風,眺望海邊的落日。
海浪一波一波退下,天際霞光萬丈,金黃色的夕陽光撒落在茫茫大海上,海水由近及遠,呈現出幽藍至金黃的漸變色,水天交接處,只有一條金色的縫隙。
波瀾壯闊的落日場景,與她從前在甲板上看到的畫面如此一致。
之前,她也很喜歡站在游輪的甲板上看日落。
還有一個年輕的母親,也喜歡帶著孩子,和她一塊站在甲板上看日落。
云溪經常和她偶遇,彼此會交談幾句。
那個年輕的母親,嬰兒時期因為發燒打針,藥物過敏導致失聰。
小時候,家里沒有錢給她配人工耳蝸,一開始甚至沒有錢給她買助聽器,她就只能生活在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音的世界里。
她用了很長的時間,才學會說話,也是她的母親,抓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唇上、臉頰上、喉嚨上,一點一點教會她的。
為了不讓她脫離正常人的軌道,她的母親沒有把她送去特殊教育學校。
她在一群正常人中間長大,卻因為聽力的問題,感到很孤獨,無法正常交友。
有時候助聽器沒電了,她完全聽不見周圍的任何聲音,就好像被世界隔離在外。
那種焦躁不安的孤獨感,讓她崩潰到想要自我了斷。
可最后,還是挺了過來。
當時,云溪問她,怎么挺過來的
她輕描淡寫,等助聽器有電了,又能聽見一點聲音了,就挺過來了。
后來,她一路念書,念到了博士,工作了幾年后,她的母親去世,她感覺很孤獨,于是去海外找了家精子庫,生下了一個混血寶寶。
她帶著寶寶,乘坐那艘游輪,領略各國風光,最后,死在了那場海難中。
蓬勃的生命,戛然而止。
云溪回憶起,那個夜晚,自己看到她困苦無助、凄涼堅毅的眼神,忍不住從她手里接過她托舉著的女嬰
其實,不止是她,那條游輪上的每一個逝去的人,都有各自的家庭,各自的人生,因為那場海難,她們的人生就此中斷。
而自己活了下來,在另一個時空活了下來。
人一旦死了,就真的什么也沒了,痛苦沒了,轉機沒了,任何希望也沒了。
夕陽一點點接近海平面,海天一色,滿目金黃。
直至夕陽全部沒入水中,人魚才抱著云溪,開始往回趕。
她帶云溪看日落,就好像在滿足一個將死之人的愿望那般,溫柔地陪伴云溪觀賞美麗風
景,喉嚨里發出的咕嚕咕嚕聲,也變得很溫和,不再哀傷,不再悲痛。
云溪忍不住想,倘若她真的死去,那人魚今后會不會回憶起她們共同看日落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