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風聲嗚咽,屋中點了兩個大火盆。
青紗帳幔低垂,宋老夫人一手挽著沉香木珠,嘴上念念有詞。
白芷和秋雁跪在下首,兩人雙目垂淚,不敢大聲語,只無聲啜泣。
臨窗榻上,宋令枝擁著繡衾,雙眸緊闔,一雙柳眸如煙霧,緊緊籠著,好似夢中也睡得不安穩。通身燙得嚇人,似落入火爐。
寺廟不比家中,大雪封了山,大夫也不得上山。
無奈之下,宋老夫人只能讓侍女尋了干凈帕子,擰干水貼在宋令枝額上。
“真真是作孽,好端端的怎會碰上這種事。”宋老夫人捂著心口,眼淚滾落而下,婆娑眼眸滄桑悲痛。
她指著秋雁和白芷怒斥,“你們就是這么服侍姑娘的可憐我這孫女才生了一場大病,如今又撞上這檔子事。”
自梅林回來,宋令枝一病不起,高燒遲遲未退。
那小沙彌自然無人顧及,宋老夫人一心惦念自家孫女,每每派人前去山門那看何時能下山歸家。
柳媽媽站一旁,幫忙拭淚,又為白芷和秋雁說話“老夫人也該注意身子,這會還在寺中,不比家里。白芷和秋雁兩位姑娘伺候姑娘慣了,如今還是先讓她們起來服侍,省得姑娘那無人照看。”
宋老夫人聲音哽咽,終還是點頭應允“你這話說得極是。”
白芷和秋雁聞言,忙忙叩首謝恩。
正說著話,忽聞院外傳來婆子的聲音,說是嚴公子來了。
宋老夫人忙請了進來,又笑著道謝“早上多虧了嚴公子。”
那會宋令枝暈倒在梅林,白芷又唬得腿軟站不起身,還是沈硯發現,及時喊人前去。
沈硯淡聲“老夫人客氣了。”
宋老夫人眼珠子含淚“也不知道我這孫女能不能捱過這遭,若她真的”
倏地,帳中傳來白芷的驚呼“老夫人,不好了姑娘她,她”
喉嚨失了聲,只余啜泣。
白芷淚流滿面。
榻上宋令枝一張臉慘白,忽然囈語不止,怎么喊也喊不醒。
宋老夫人急得大喊“心肝兒”,又想著尋人去主殿,請高僧念經。
氣急攻心,起身又急,一時慌了神,兩眼一黑,險些暈了過去。
柳媽媽在側,趕忙伸手攙扶人坐下,急得滿頭大汗“老夫人,這會子你可萬萬不能倒下,姑娘那還等著人呢。”
滿屋子的人亂成一團,無計可施之際,忽而聽見沈硯出聲“老夫人,我曾隨家父學過幾年醫,略通醫術,若老夫人信得過”
救人要緊,宋老夫人連聲“信得過信得過,快快,請嚴公子過去。”
宋令枝做了個長長的夢。
夢里她還在漪蘭殿,窗外寒風呼嘯,高高的松柏立在院中,滿目瘡痍。
小宮女湊到墻角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不絕于耳。
“可嚇死我了,那可是齊國公的次子,以前還是陛下的伴讀。陛下居然讓人將他綁在馬后,生生在京城繞了三十圈聽說人放下來的時候,那張臉都是血,齊國公當場暈了過去。”
“小點聲,聲音這么大,你不要命了,仔細讓人聽了去。”
“怕什么,整個皇宮上下,陛下在哪都不足為奇,獨獨不會踏足漪蘭殿。我和你們說,那齊國公次子我見過一面,好像是得罪了陛下,才落得這樣的下場。”
宋令枝睡得迷糊,夢境殘缺不全。
一會是前世齊國公次子慘死在京中,一會是昨日有過幾面之緣的小沙彌。
宋令枝還記得對方言笑晏晏和祖母談金明寺中的一花一草,記得對方好心送來的湯婆子,記得小丫鬟說,那小沙彌在后院養了一窩的貍奴,都是還沒睜眼的。
然很快,簌簌紅梅飄落在小沙彌臉上,梅花如胭脂一般,染紅了小沙彌一整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