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苔濃淡,臺磯冰冷。
沈硯駐足,指間的青玉扳指映著沁涼月色。他居高臨下站在臺磯上,眼中泛起無盡冷意。
岳栩低下頭,抱拳拱手不語。
縱然在沈硯身邊待了這么久,然在沈硯這般目光的注視下,他后背還是起了一層薄薄汗珠。
沈硯漫不經心道“我說過這話”
岳栩垂首“并、并未。”
如霜的月光曳地,那抹象牙白身影無聲從眼前離開。
岳栩低著頭,久久不曾抬起。
后背沁起的汗珠泅濕衣襟,掌心也冒出密密細汗思。
宋令枝終究是白白替賀鳴做了一回藥人。
至始至終,沈硯都不曾打算高抬貴手,放過賀鳴。
日落滿地,柳垂金線。
明懿山莊悄然無聲,樹影婆娑,灑落一地。
秋雁雙手端著漆木茶盤,款步提裙,自廊檐下穿過。
尚未入夏,廊檐兩側懸著湘妃竹簾,偶有鳥雀掠過,攪亂一地稀碎的光影。
檐下屋前,站著好幾位面無表情的“奴才”,皆是沈硯的人。
起初秋雁還覺得不自在,明里暗里,但凡從對方眼前走過,都會狠瞪好幾眼。
只可惜對方宛若瞎子,視若無睹。
來回幾趟,秋雁也覺無趣,索性作罷,只當對方不存在。
小佛堂點著藏香,滿地大紅氈子鋪陳。
宋令枝孱弱身影跪在蒲團上,一面敲著木魚,一面念念有詞。
從前宋令枝最不耐煩做這事,每每被姜氏喚去佛堂,宋令枝總是拽著宋老夫人撒嬌。不是喊自己頭疼去不了,
便是找借口賴在閑云閣。
哪曾想如今會是這般
秋雁悄悄紅了眼眶,捧著茶盤小心擱在案幾上。
白芷瞧見她,趕忙朝她使了個眼色。
秋雁拿絲帕拭干眼角,方笑著上前“姑娘歇歇罷,也到時辰吃藥了。”
那藥是二和藥,苦得厲害。
幸好小廚房秋雁還能去,替宋令枝多拿了些蜜餞。
伺候宋令枝凈手,秋雁方捧來茶盤。
“姑娘慢些喝,這還有蜜餞。櫻桃果干,姑娘往日最喜歡的。”
自上回逃跑被抓,回來后宋令枝生了場大病,自那之后從不見斷藥,她往日最是怕吃藥的人,此時對著一碗黑黢黢的藥汁,卻能面不改色咽下。
不過是些尋常調理身子的藥餌,并非為沈硯試的藥。
又或許是,只是沈硯沒說而已。
宋令枝懶得追究,也無心追究。
這些時日宋令枝都待在佛堂,閑時為宋老夫人抄抄經書,又或是念念經。
她不求自己,只求家人平安順遂。
知曉宋令枝心情不虞,秋雁強顏歡笑,攙扶著宋令枝欲往院子去“那邊的紅蓮快開了,那紅蓮足有碗大小,姑娘快去瞧瞧。”
宋令枝興致缺缺,只覺意興闌珊,又不好拂秋雁的好意,只好隨她而去。
湖面水波粼粼,漣漪四散。
湖中央設一方水榭,四面金漆藤紅漆竹簾低垂,竹案上供著爐瓶三事。
涼風習習,倒不失為避暑的好去處。
秋雁和白芷一左一右攙扶著宋令枝,秋雁挽起唇角“這處倒是涼快,和我們府上的”
一語未了,秋雁唇角的笑意消失殆盡,自知失言,忙忙收住聲。
抬頭瞧,卻見宋令枝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女子雙眸輕闔,纖長睫毛覆在眼瞼下方,唇不點而紅,真真是燕妒鶯慚,桃羞李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