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舅爺因為得罪宋令枝被沈硯廢了半只手的事,如添上羽翼,頃刻傳滿京城。
府上早早得到消息,眾說紛紜,有人好奇有人驚訝,然更多的,是對宋令枝的畏懼。
一眾奴仆手持羊角燈穿過抄手游廊,遙遙瞧見宋令枝進了院子,當即屈膝行禮,噤若寒蟬,垂眸不敢多語。
月影橫窗,竹影婆娑。
宋令枝款步提裙,倏然在一個小丫鬟前駐足,她轉身“你”
一語未了,小丫鬟腳下發軟,雙膝跪地“姑娘恕罪姑娘恕罪,奴婢、奴婢”
她戰戰兢兢,滿臉惶恐不安,深怕下一瞬自己的手指也沒了。
宋令枝無奈,朝后望了一眼,白芷了然,上前扶人起身“我們姑娘又不吃人,你若是沒做錯事,有什么好怕的”
小丫鬟瑟瑟發抖“奴婢、奴婢”
宋令枝輕聲“我并非責怪你,只是想問殿下如今在何處”
小丫鬟長松口氣,實話實說“殿下應是在飛雀園,奴婢先前瞧見,殿下往那去了。”
飛雀園,黃鸝。
宋令枝后脊生涼,顧不得身后的小丫鬟,提裙匆忙往飛雀園走去。
那黃鸝是她打發人送去飛雀園的,怕它整日在沈硯身前蹦跶,惹得沈硯不快,不想對方竟親自找了去。
青石甬路,將近掌燈時分,飛雀園上下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烏木長廊迤邐,悄無聲息佇立在黑夜中。
穿花度柳,宋令枝遙遙瞧見檐下一抹朱紅身影。
朱漆泥金亭式鳥籠選在檐角下,黃鸝瑟縮著腦袋,委屈巴巴縮在沈硯手心。
“這身羽翎倒是漂亮。”沈硯聲音輕輕,手掌攤開,黃鸝歪著腦袋,試探往前半步,在沈硯指尖啄一口。
又仰起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看人。
沈硯指尖再動,它又啾啾啾,輕啄一口。
如此三番兩次,直至沈硯指尖不動。
黃鸝亦仰起腦袋,瞪圓一雙眼睛望著沈硯,沒再往前半步。
沈硯勾唇,似是對黃鸝的聽話懂事甚為滿意。
他揚手,喚身后的管事上前“這鳥籠小了些,再造一個大的來。”
管事雙股戰戰,領命而去。
那黃鸝重新被丟回籠中,瞪著一雙黑豆大小的眼珠子,好奇張望。
廊檐靜默無聲,只有重重月影交疊。
宋令枝站在檐下,雙足似灌了鉛,久久不曾往前半步,手足冷冽。
在沈硯眼中,興許她和金絲籠中的黃鸝并無兩樣。若是高興了,便當個樂子逗趣,興致高了,亦可賞些金銀珠石。若是惹得沈硯不快,他亦能輕而易舉了結自己的性命。
金絲籠自有奴仆提走,送回房內。
沈硯負手抬眸,隔著朦朧月色,那雙深色眸子同宋令枝遙遙對上。
風過無聲,廊檐幽深寂靜。
宋令枝往后瞧一眼,白芷識趣,退至身后的花障,只遠遠瞧著宋令枝和沈硯。
搖曳竹影送來滿園月色。
沈硯泰然自若“有事要說”
風聲漸起,自他松垮的廣袖之上拂過。
沈硯望向自己的目光淡淡,落在宋令枝身上的陰影卻半點不減。
她還是怕沈硯。
努力壓下心底的懼怕,宋令枝垂手攥緊手中絲帕,她抬眸“你要成親了”
沈硯眼中掠過幾分詫異,低不可聞“嗯”了一聲。
宋令枝深吸口氣“是云家的”
低啞的一聲笑落下。
月色氤氳,沈硯踩著月色,信步朝宋令枝走去。
銀輝灑落在他肩上、眼角,勾勒出頎長的輪廓。
“宋令枝。”他低聲一笑,“何時也輪到你來過問我的事了”
黑影擋住了清冷月光,宋令枝只身站在昏暗中,她下意識往后退開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