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滿一盤白玉兔子,東倒西歪。
宋令枝渾身力氣散盡。
賭氣似的,宋令枝將纏絲瑪瑙白盤子推至沈硯身前“吃。”
沈硯抬眼,目不轉睛望著宋令枝。
宋令枝心虛垂眸,再不復先前的理直氣壯,眼睛亂瞟,訕訕收回手中的盤子。
那一整盤白玉兔子沈硯不曾動過半口,絳色身影逐漸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岳栩垂手候在門外,見主子出來,亦步亦趨跟在沈硯身后。
沈硯并未回書房,轉而走向飛雀園。
他眼中笑意漸淡。
自上回沈硯親身來飛雀園瞧過那黃鸝,宮人再不敢怠慢,黃鸝往日吃的住的,皆比往常好上數倍。
描金竹制樓閣式大鳥籠高懸于廊檐下,黃鸝一身羽翎光滑亮澤,一雙黑豆大小的眼睛圓溜溜,啾啾啾亂叫。
遙遙瞧見自烏木長廊走來的沈硯,黃鸝當即噤聲,似被人扼住喉嚨,訕訕縮著腦袋躲到角落。
早有宮人打開鳥籠,垂手迎沈硯上前。
夜色深深,庭院靜悄無人耳語,偶有兩二聲蟬鳴自樹上傳來。
黃鸝探著腦袋,好奇望著沈硯手心的藥丸,它不解歪著腦袋,小心翼翼探出爪子,踩在沈硯指尖上。
沈硯無動于衷。
黃鸝又往前兩二步,低頭在那藥丸輕啄一口,飛快噙著藥丸躲進鳥籠。
“啾”
“啾啾啾”
暖香丸頃刻碎成藥渣,暖香丸苦澀,黃鸝低頭淺嘗一口,當即吐出,一爪子踩在藥丸上,再不肯多看一眼。
沈硯垂眸勾唇,深黑眸子淡淡,隔著鳥籠逗籠中黃鸝,他意有所指“還得再教教。”
黃鸝不明所以,歪著腦袋“啾”
伺候黃鸝的宮人雙膝一軟,當即跪在地上,汗流浹背“殿下恕罪,小的定當”
絳色身影從眼前掠過,月光清冷迤邐淌在袍衫之上。
沈硯頭也不回離開了。
徒留宮人跪在地上,一頭霧水,渾然不知沈硯說的并非是黃鸝,而是另有其人。
那一盤白玉兔子終讓秋雁和白芷分著吃完。
這幾日香娘子身子不適,蘭香坊閉門謝客。
秋雁自然留在宋令枝身邊伺候,沒了前往蘭香坊的由頭,宋令枝自然不會冒冒失失跟過去。且她不知,沈硯那夜是否看出端倪。
夜間下了幾滴雨,土潤苔青,蒼苔
濃淡。
白芷伺候著宋令枝用膳,她俯身站在一旁,為宋令枝布讓“今兒這天倒是涼快,姑娘何不出府走走,也好散散心”
秋雁慢一步進屋,聞言忙道“若是往日便罷了,今兒斷不能出府去。”
宋令枝接過白芷遞來的熱茶,漱口畢,抬眼狐疑“為何,可是京中出事了”
秋雁揮袖,屏退一眾丫鬟,而后方踱步至宋令枝身側,屈膝福身,附在宋令枝耳邊低語。
“姑娘,奴婢今日聽二門的奴才說,國舅爺出事了。”
宋令枝皺眉。
秋雁對那日長街的陰影心有余悸,啞聲道“聽說昨夜國舅爺在醉仙樓吃醉酒,還吵著要出城,后來從馬背上摔下,一只腳被馬踩成爛泥。皇后娘娘氣極了,命人將那馬酷刑處死。”
宋令枝揚眉“只是吃醉酒”
秋雁低垂著腦袋,神色慌張“還、說了些不干不凈的話。都是些腌臢話,沒的辱沒了姑娘的耳朵。”
秋雁抿唇,“奴婢聽說,皇后娘娘一早宣殿下入宮殿下”
淅瀝雨幕中,沈硯一身朱紅圓領袍衫,油紙傘撐在他手上,身姿玉立。朦朧雨霧落在他身后,似一副上好的水墨畫。
秋雁低著眼睛,垂手不敢亂瞟。
早有宮人接過沈硯手中的油紙傘,俯身為他挽起湘妃竹簾。
雨絲飄搖,沈硯沾了一身水霧。
白芷和秋雁福身告退。
沈硯淡聲打斷,命人重為宋令枝更衣,他低眸瞥一眼宋令枝身上的青白錦袍“這身太素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