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首朝后望,雨幕輕冷,隔著茫茫雨幕,只依稀望見青松撫石。
白芷小心翼翼攙扶著宋令枝“姑娘,奴婢瞧前方臺階陡峭,許是不好走。您扶著奴婢的手往前,小心莫摔著了。”
陰雨不絕,偶有雨絲飄落在宋令枝衣衫之上。她聲音輕輕“白芷,剛剛那人,可是說皇后娘娘在前方的亭臺等著我們”
白芷不解其意,只點頭“是。”
宋令枝唇齒輕溢出一聲笑“走罷。”
白芷趕忙扶住人“姑娘,你走錯了,這是我們來時的路,皇后娘娘應是在那邊”
手臂抬至半空,倏然又被宋令枝拉下,她淡聲“我知道,回罷,皇后娘娘不會在那亭臺的。”
若宋令枝今日是第一回進宮,或許還會上當受騙。只是皇后千不該萬不該,都不該挑這路。
往前走的那一方亭臺,宋令枝閉著眼睛都能走過去。
這是她前世回漪蘭殿的路,那亭臺也在漪蘭殿附近。漪蘭殿本就荒無人煙,那亭臺更是年久未修,彩漆剝落,破舊不堪。
皇后若真尋她有事,也斷不會挑在那一處。
白芷愁眉苦臉,為宋令枝發愁“倘若皇后娘娘留了人在那,又一直等不著姑娘,姑娘又該如何”
宋令枝輕輕“不如何。”
她拍拍白芷的手背,溫聲寬慰,“那亭臺蓋在假山后,四周連一處避雨之所都無,便是那亭臺,亦做不到遮風擋雨。”
皇后明擺著是在為難宋令枝,才故意挑了這一處人跡罕至。
宋令枝若真是在這等上大半夜,那才真真是遂了她
的心意。
白芷氣惱不已,又想著這是在深宮大院,保不齊隔墻有耳,只暗暗在心底為宋令枝抱不平。
須臾,白芷好奇,“姑娘怎對那路這般熟悉,可是三殿下提過”
宋令枝心口一滯,而后方輕輕點頭“嗯。”
夜色深沉,白芷并未瞧見宋令枝臉上的異樣,她一心顧著夜半清寒“姑娘您本就畏寒,在這雨夜走上一遭,身子怎么受得住早知這一處這么偏遠,奴婢剛剛應為姑娘多帶一身披風姑娘,您的手怎么不冷了”
無意碰到宋令枝手背,白芷眉開眼笑,“可是奴婢先前在百草閣抓的藥見了效依奴婢說,姑娘就不該諱疾忌醫,倘若姑娘早早應承奴婢,何至于受那么多的罪”
白芷絮絮叨叨。
宋令枝心不在焉,心思飄遠,手指撫上手腕,果真那一處不再是冰冷徹骨。
她今日早早入宮,并未來得及吃藥,唯一吃的,便是沈硯的那顆暖香丸。
白凈手指撫上指尖,宋令枝任由思緒亂飛。不知不覺,主仆一人走過大半個御湖。
再穿過前方長而窄的夾道,便是沈硯的寢殿。
一路上提著的一顆心放下,白芷眼睛彎彎“姑娘,我們快到了,你身子可還撐得住若不能,先在前方的水榭歇歇,奴婢記得那水榭”
仰頭望去,清冷雨幕后,水榭蓋在湖邊,三面臨水。
金漆藤紅竹簾半卷,雨珠清寒透幕,自檐角滾落。水榭前拄著一盞鎏金琺瑯戳燈,光影綽約,映出身后兩道影子。
白芷的笑聲戛然而止,目光麻木遲鈍,她憂疑望向宋令枝“姑娘”
水榭坐著的人,正是沈硯。金絲滾邊象牙白暗花袍籠著薄薄夜色,沈硯端坐在茶案后。
茶爐子燒著滾燙熱水,汩汩白霧氤氳而起,漸漸消失在雨幕中。
一名女子身著輕薄紗衣,身影纖細窈窕,她款步提裙,按下心底的不安,悄聲走近沈硯。
雙膝跪地,輕手輕腳將漆木茶盤端至茶案上“殿下,請。”
聲音清脆,怯生生。
為今日這一幕,她不知私下練過多少回,就連今日的衣衫熏香,亦是千挑萬選。
目光淺淺從那冰裂紋茶杯上掠過,甫一抬眸,對上沈硯如鉅視線,女子慌亂垂下眼,深怕沈硯瞧出端倪。
低垂的衫裙露出白皙細膩的脖頸,在光下猶如凝脂白玉。
女子聲音輕盈,又大著膽子抬頭“殿下”
光影晦暗,廣袖輕拂,女子起身,半邊身子倚在茶案上,宛若皓月的手腕落在光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