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淵彬彬有禮“是我冒犯管事了。”
管事大怒,從地上站起,無奈身子只到魏子淵肩膀,氣勢差了一截。
他氣洶洶雄赳赳“你是哪個院子當差的,懂不懂規矩睜眼瞧瞧這是什么地方”
魏子淵低頭,油紙傘擋住了他大半張臉“我是云姑娘身邊伺候的,云姑娘知道眾人今日辛苦,特命我送來一車好菜。”
連著在陵園做了半日活,眾人早餓得前胸貼后背,管事不耐煩“活還沒干完,吃什么吃,若是三殿下問起”
魏子淵面不改色“管事若不介意,我可以留下。不瞞管事說,我家祖上三代是做紙活的,我從小和這些玩意打交道。”
他壓低聲,湊近管事耳邊,“時辰已過,宋姑娘怕是不肯走,火才會一直點不燃。”
管事嚇得汗流浹背,聲音在冷風中顫動“你你你你莫要胡說,這大白天的,哪有什么鬼。”
魏子淵不動聲色“管事若不信,可讓我試試。”
管事好奇“你有法子”
魏子淵頷首,又遲疑道“只是這東西古怪,喜歡上人身。”
他從懷里掏出幾張符紙,“管事若是想留下,還是將這府紙帶在身上,如若真見到什么不該看的”
園中冷風嗚咽,散落的紙錢伴著雨珠,落滿一地。
管事陡然一驚,眼睛瞪圓,魏子淵身上遞來的符紙他也不敢接,一股腦塞回魏子淵懷里。
“不、不必了,你看著辦就成。”他腳底抹油,一溜煙跑得沒影。
“我們還沒用飯,等會、等會再來”
主心骨不在,剩下幾個奴仆亦是追隨管事而去,頃刻陵園蕭瑟冷清,只有魏子淵孤身一人。
怕被鬼上身,那群人早跑得無影無蹤,深怕被鬼撞上。
手中的油紙傘立在棺木前,魏子淵單手撐著、躍下土坑。
落在棺木上的枯枝敗葉凌亂堆著,枯木之上,是一層淡淡的粉末。茶犀粉遇火不燃,遇水不溶。
此乃魏子淵同蘇老爺子學醫時得知的,不想今日竟派上用場。枯木上灑了茶犀粉,縱使沒有這場大雨,也點不燃這堆枯木。
枯枝敗葉悉數被魏子淵揮落,他咬牙,使勁推開棺板,油紙傘半撐著的陰影中,宋令枝安安穩穩睡在棺木中,雙目緊闔,似是睡著了。
渾身冷冰冰,鬢間的珠釵步搖皆被魏子淵取下,丟在棺木中。
光影綽約,余光瞥見一只死去多日的小雀,魏子淵眼中一暗,隨手將小雀丟入棺木之中。
雨逐漸小了,只剩下連綿細雨。
棺板緊閉,金絲楠木的棺木沉重肅穆,魏子淵一手扶著宋令枝倚靠在自己肩上,從懷中掏出火折子,丟在棺木之上。
沒了茶犀粉,頃刻,火光連成一片。
紅光滿天,整個陵園瞬間亮澄澄的。
魏子淵扶著宋令枝,頭也不回鉆進馬車。
青軸馬車半點也不起眼,穩穩當當從官道上離開。
和折返回來的岳栩擦肩而過。
岳栩策馬揚鞭,一路奔至燃著火光的棺木前。
管事一行人恰好用飯畢,瞧見火光,都遠遠跑了過來,垂手站在火光前,點頭哈腰。
“岳統領,您貴人事多,怎么還親自來跑這一趟了”
“放心,這火是我親自點的,半點錯也出不了。”
“待事畢,我親自將東西給你送去。”
陵園肅靜,滿目瘡痍。
林中燕雀飛過,低聲嘶鳴。
青緞馬車遠遠駛去,漸漸融在雨幕中,再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