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種情緒一齊涌上心間,王后那雙渾濁平靜的眸子忽然瞪圓。
長發披在身后,王后倏然仰起頭,一雙眼睛一瞬不瞬盯著女兒“這是誰,你是在哪里看見她的”
常年臥病在榻的人手上力道并不大,只是王后手指甲長長,在公主手上留下兩道清晰抓痕。
寢殿一眾宮人以為王后又犯病,忙不迭上前,將人拉開。
嬤嬤苦口婆心,深怕王后抓疼公主,她聲音焦急不安“王后,這是公主您松手這是公主”
王后連連搖頭,指甲掐著公主的手臂,一雙宛若枯井的眼睛熱淚盈眶,她嗓音凄厲沙啞。
“告訴母后,他是誰他是誰”
情急之下,王后連聲咳嗽,一張臉漲得通紅,捂著心口直落淚。
公主著急,顧不得手上的疼痛,連聲命人傳太醫來。
畫紙緊緊捏在王后指尖,她聲音哽咽,聲淚俱下“不要太醫,你告訴母后,他他是誰”
公主驚覺王后犯病是因為她在馬車隨手畫的魏子淵,忙曲膝,半跪在王后榻邊“是我今日在多寶閣看見的人,母后若是想見他,我命人傳他進宮,可好”
王后縮緊的瞳孔渙散,手上松了力,她連連點頭“好好你快去,快傳他進宮,母后想見他,這么多年,母后終于找到他了。”
公主溫聲供著人“那母后先吃藥,吃完藥,興許人就到了。”
殿中宮人面面相覷,低頭不語,見怪不怪。
這么多年,王后時常犯病,有時也會認錯人,錯將他人認成早年被歹人帶走的皇兒。
公主悄聲安慰王后,服侍她用完藥,輕聲退出寢殿,朝侍女道“人可入宮了”
侍女為難“公主,王后應是生病認錯人,若真的是二王子”
公主橫眉立目“不管是不是真的,都給我帶來。”
侍女福身應“是”。
細碎的日光灑滿宮道。
秋景蕭瑟,殘花落了一地,殿宇巍峨,金窗玉檻,門欄上鑲嵌寶石瑪瑙,金玉作地。
一臺軟轎緩緩在王后寢殿前停下。
宮人立在廊檐下,垂手侍立,有大膽者,偷偷抬眼往外瞧。
軟簾挽起,最先入目的是一雙纖細白皙的手指。再往后,環佩叮當,石榴紅寶相花紋蟬翼紗曳地,泥金真絲綃麋竹扇半遮臉。
露出的一雙杏眸盈盈,如秋水瀲滟。云堆翠髻,耳邊一對景泰藍紅珊瑚耳墜輕垂,點染曲眉,燕妒鶯慚。
宮人面露怔忪,震驚王后苦尋多年的二王子居然有如此怪異的癖好,且這張臉,怎么看都是如花女子。
倏地。
錦衣曳地,又有一人從軟轎而下,一身象牙白緙絲泥金云紋長衫,琥珀眼睛如矩,唯有望向宋令枝,魏子淵眼中的冰冷霎時化成融融春水。
公主等不及,提裙親自迎出,她抬袖,一手擋住頭頂刺眼光線。
隔著氤氳日光,遙遙瞧見二人朝自己走來。錦裙窸窣,漸上臺磯。
魏子淵轉首側目,低頭和宋令枝低語。
宋令枝此刻仍覺得匪夷所思,看看檐下的公主,又看看魏子淵。
團扇擋住半張臉,宋令枝實在好奇,他們不過是在多寶閣待了半日,忽然就被弗洛安公主接入宮。
忽然,一位遍身純素的女子從寢殿走出,滿頭烏發披在身后,她一手扶著嬤嬤,目光對上臺磯上的魏子淵,未語淚先落。
“孩子,是你嗎”
王后顫顫巍巍,趔趄著朝魏子淵走去。
魏子淵雙眉緊皺,以為女子是沖著宋令枝而來,伸手擋在宋令枝身前。
王后捂著心口,雙眼落淚,她仰頭,抬手想要碰碰魏子淵,又怕唐突了人“像、太像了。”
魏子淵不明所以。
公主攙扶著王后,命侍女請宋令枝和魏子淵入殿。
王后恍然大悟“對,我們進去說、進去說。”
漆木案幾上青煙繚繞,一段往事逐漸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