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綿延的細雨過后,空中水霧氤氳,朦朧水霧氤氳在長街。
京城繁華亂人眼,偶有人策馬揚鞭,馬蹄嘶鳴之聲響徹回蕩。
長街人頭攢動,油紙傘宛若花團錦簇,茶肆笑聲連連,幾個文人雅士聚在一處,談論詩詞歌賦,或是好奇今年的狀元探花。
今日是殿前對答,皇帝親點殿試前三甲入殿。
“依我看,狀元朗應當是賀兄無疑,他的文章我見過,引經據典又不落俗套,當真是奇才。”
“怪道人常說,
江南多出才子。前兒見了賀兄,才知這話果真不假。儀表堂堂,面如冠玉,且還是會試的會元。若真是他高中,我也不稀奇。”
“我還聽說,賀兄如今已成家了,可惜了,若是考上狀元再娶親,豈不是雙喜臨門,何必同那村野鄉婦同床異夢。”
“什么村野鄉婦,那可是江南宋府的嫡女。江南宋家,富可敵國。我同賀兄在一處,時常見他寫信回家,都是寫給家里的小娘子的。他常戴在身上的香囊,也是那小娘子送的。”
“悄悄說,我見過那賀夫人的畫像,是賀兄自己畫的。說起來,那可真是燕妒鶯慚,桃羞李讓。”
茶肆眾文人高談闊論,笑聲不斷。
陰雨綿綿,烏云籠罩著京城。重重巍峨宮殿之中,一人跪在金鑾殿下首。
槅扇木窗外烏云翻涌,天色暗沉,不見一點光亮。
賀鳴雙膝跪地,挺直的脊背僵硬,汗流浹背。
額角細密汗珠滲出,他伏首,若非雙手支撐著地板,賀鳴恐怕早就御前失態。
踏入金鑾殿之后,沈硯不曾讓他起身,也不曾同他說過只言片語。
連著一個多時辰過去,金鑾殿無任何宮人踏入,只有賀鳴一人跪在下首。
膝蓋骨隱隱作疼,似針扎一般,賀鳴如芒在背。
賀鳴咬緊牙關,努力撐住最后一絲理智。
母親還在老家等著自己高中的好消息,宋老夫人也是對自己給予厚望,還有宋令枝。
眼前青霧茫茫,賀鳴垂首斂眸。余光瞥見腰間的香囊,忽而無聲彎唇。
這香囊,還是宋令枝親自做的,針腳不算細密,歪歪扭扭。
宋令枝不常做針黹,也拿不了繡花針,一個小小的香囊,她從正月做到賀鳴離家。
赴京趕考的那一日,江南亦是細雨脈脈。
宋令枝一身金絲滾邊緋色牡丹花紋織金錦長袍,杏眸低垂,眼中羞赧盡顯。
緊趕慢趕,她終于趕在賀鳴趕考前,將香囊送出。
身后是宋老夫人一眾人,眾目睽睽,旁的話宋令枝也說不出口,連花了她整整三個月有余的香囊被她丟在賀鳴懷里。
匆忙跑開,只剩下一句“平安歸來。”
惹得身后宋老夫人一通笑。
憶起宋令枝,賀鳴唇角笑意漸深,籠罩在肩上的陰影也似乎輕了不少。
寒窗苦讀多年,若是因御前失態和三鼎甲失之交臂,未免遺憾。
賀鳴單手捏拳,指骨抵著地面,不容許自己失態。
御座上的沈硯面若冰霜,漆黑的瞳仁望不見半點情緒。
他一手抵著眉心,冷眼睥睨下首戰戰兢兢下跪的賀鳴。
一身竹青色圓領長袍,怎么看怎么礙眼。腰間還別著一個香囊,布料自然是上乘的,只是針腳未免難看了些,歪歪扭扭。
沈硯一雙黑眸沉沉,目光淡漠落在那香囊上。
手邊亦有暗衛送來的信件。
信
上說,宋令枝不分晝夜,得空便會坐在窗下,為賀鳴做香囊。
信上說,香囊中的香料是宋令枝親自挑的,為此還跑遍了江南的香料鋪子。
信上說,香囊上繡的是“平安早歸”
平安早歸。
沈硯唇角溢出一聲冷笑。
他垂眼,目光從香囊移開,落在賀鳴臉上,低沉嗓音在金鑾殿中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