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栩察言觀色,低聲道“主子,那孩子別的賞賜都不要,只要求見宋姑娘一面。”
沈硯眼眸輕頓,慢條斯理喝著手中的熱茶,一身玄色鶴氅透著貴氣。
少頃,方聽沈硯低聲道“帶他過來。”
難得天晴,臺磯上白雪皚皚,日光灑落,偶有雪色消融。
花廳四角擺著鎏金琺瑯腳爐,暖香迎面。
陸承璟俯首跪地,這些時日有嬤嬤照料,他臉色比先前好上許多,不再是瘦骨嶙峋、身上瘦巴巴的。
柔軟的冬衣溫暖穿在身上,比往年的寒冬凜冽好上不知多少。
陸承璟跪在地上,耳邊無聲無息,從他被岳栩帶進花廳之后,他就沒聽過上首之人說過半個字。
眼皮悄悄往上抬,陸承璟只來得及瞥見沈硯
一角的鶴氅。
是那一夜同宋令枝站在一處的男子。
陸承璟記得當時有人喚的是“嚴先生”。
若真是尋常的教書先生,怎么可能調得動金吾衛,還讓金吾衛的統領唯命是從。
陸承璟心中揣測眾多,只知上首的人定是京城的高官,也不知道是丞相還是將軍。
陸承璟不過是個住在福安堂的孤兒,往日走街竄巷,聽到的消息五花八門,不過他年紀尚小,只認得丞相和將軍,其他都不認識。
陸承璟天馬行空想著,余光瞥見自己手上的凍瘡,眸光忽然頓住。
雙手抹著厚厚的藥膏,連手指尖都不曾放過。
福安堂的孩子自幼就要在后院做雜活,長得好看點,也會被堂主挑出去乞討。
叫花子長得都一個樣,渾身臟兮兮的,遍身污垢。
尋常人見了都躲閃不及,待他們如過街老鼠,哪里會去看他們是不是福安堂的人。
且乞討的街都有堂主的人盯著,倘若他們敢和路人多說點什么,回去定然少不了一頓毒打。
那日若非宋令枝打發嬤嬤過來盯著,陸承璟怕是也活不到今日。
花廳暖香四溢,案幾上的青花瓷瓶供著新鮮采擷的花卉。
膝蓋上的舊傷隱隱作疼,陸承璟雙手捏拳,硬撐著一聲不吭。
半晌,上方終傳來低低的一聲“除夕那夜,你是故意的”
沈硯聲音輕輕,一雙眸子似有若無從陸承璟臉上掠過,目光淡然,卻好似早就看透了一切。
陸承璟不敢撒謊,實話實說“是。”
錢家公子花天酒地,一擲千金,且江南誰不知首富宋家。
陸承璟當時聽見錢公子喚宋令枝時,當即就心生一計。
他想討得宋令枝的憐憫。
只是不曾想那錢袋竟然是空的,錢公子也不曾讓小廝抓他回去,陸承璟無奈,只能原路折返,幸好宋令枝并未走遠。
陸承璟跪在地上,不敢有任何的隱瞞,一五一十將來龍去脈都告訴沈硯。
福安堂的小孩都在堂主眼皮底下,先前想要跑的,想要把事鬧大的,都讓堂主攔了下來。
陸承璟養精蓄銳,并未輕易妄動,一面搜尋堂主藏匿的賬冊,一面伺機而動。
陸承璟跪在下首“我聽聞、宋姑娘心善,所以就想著”
他緩緩低垂下腦袋,“就想著賭一把,若是宋姑娘真的愿意徹查福安堂,那我們日后也可過得好一點。倘若輸了”
陸承璟眼中掠過幾分狠厲,“大不了被打斷腿,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說這話雙唇都是顫抖的。又或是上首投來的目光冷冽徹骨,陸承璟跪在地,竟無端瑟瑟發抖,連眼皮都不敢往上抬起半分。
沈硯淡聲“事情都鬧開了,你還惹怒堂主,故意罰跪祠堂”
陸承璟戰戰兢兢,悄悄往上抬起腦袋“我、我想見宋姑娘
一面。”
一鼓作氣,陸承璟聲音沉沉我想留在宋姑娘身邊做事
他知道宋家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知道宋家名下的生意遍布江南地北。他在長街上乞討,曾撞見宋家的奴仆,遍身綢緞,穿金戴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