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隔著那盞燈和周扶光對視,不過兩秒,祝談意受不住這樣近的對視,眼睫低垂,匆匆移開視線。周扶光聽力那樣好,在夜色里,捕捉到祝談意心跳聲,變快了很多。
祝談意一緊張,寫字就沒辦法專心,心慌意亂下,連著寫了好幾個錯別字。
他也發現錯別字了,但是不好改,只好略過,只是心中默默懊惱。
第二天早上,周扶光出去散步,照例到處轉了一圈。這次過橋,走雞籠巷時,她沒有在斷青河里看見那只水鬼的蹤影,估計還被細麻繩栓在地下河道里。
周扶光站在橋上,傾斜身子,曲起一條胳膊壓在石橋扶手上。
夏日,今天又是好天氣,太陽早早起來了,橋上又沒有能遮掩太陽的地方,一片潑亮又溫暖的光鮮,照著周扶光。她濃墨似的長發隨意束成高馬尾,皮膚極白,不笑,沒什么表情時,就漂亮得很有攻擊性。
有攻擊性的不是她的漂亮,而是她的人。
她盯著陰氣淺淺的河面發呆,河對面幾個村里的單身漢也盯著她發呆。不過沒有人敢上去跟周扶光搭話,她氣勢太盛,有時候不必說話,翹著唇角微抬下巴,桃花眼自上往下掃過來一眼被注視的人便自慚形穢。
“周姑娘早”
問好聲從身后追來,周扶光終于將目光自水面挪開,眼眸轉動看向身后,只見穿著淡青長袍,舉止端莊的少年,兩手一拱笑瞇瞇跟她問好。
周扶光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有聽到,顧千鐘便與她錯身走開,往私塾而去。
她看了眼顧千鐘的背影,忽然間又想到了祝談意。顧千鐘雖然總是裝出一副老成的樣子,但是臉頰上仍舊有幾分稚氣的嬰兒肥。
但祝談意就沒有。
他細瘦而抽條,像一顆被著急拔高的樹苗。想到自己今天早上吃的糊飯,周扶光眉頭一皺,頓覺祝談意瘦巴巴的也是有原因的。
他但凡做飯好吃一點不是,陳玄乙為什么不能自己做飯
周扶光這個念頭冒出來,不是抱怨。她是真的覺得應該讓陳玄乙去做飯,因為祝談意做飯太難吃,而她不做飯。
周扶光會做飯但周扶光不做飯。很怪的邏輯,但于周扶光而言是理所當然,她的手是握劍的手,可以在對戰的時候被自己的雙胞胎妹妹斬斷一根尾指,卻決不能去握著菜刀切一根胡蘿卜。
她性格里有種惹人厭的自負。
整個修真界,斬蛟龍最年輕的修士是在二十一歲時斬殺的一條幼年蛟龍。但周扶光十五歲的時候就覺得,如果自己沒有受傷,全盛時期,理所應當斬一條蛟龍。
她周扶光要磨劍,理應要有這世上最好的磨刀石。
什么磨刀石比得過一條蛟龍
過了石橋,行至老榕樹附近,就看見幾個婦人圍成一圈,手邊放著已經裝滿水的水桶。明明已經打完水了,但是沒有人想走,嘀嘀咕咕說著什么。
周扶光假裝路過,走到臺階邊站定,老李頭就坐在臺階上,搖他那把蒲扇那幾個婦人并沒有因為周扶光的到來就停止聊天。
相反,因為多了個旁聽者,她們聊得更起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