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救命”
江雙穗倒在地上,發出奄奄一息的叫聲。
她左半邊的眼珠被碎瓷片割傷,流出汩汩的鮮血,疼痛得非比尋常,她又慌又怕,急急喊著練星含,起先少年還頗為在意她的傷勢,但被元慈恩那個壞種轄制后,全副心神都被她奪走了
她嗓子都喊破了,他竟沒有理會她
他只顧著元慈恩
巨大的委屈涌上江雙穗的心頭,她混著鼻涕,哭得撕心裂肺。
老天,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我做錯了什么
為什么我如此辛勞善良,救人于危難,卻還是比不得那金山銀海、蠻橫霸道的八王姬
她自問這些年沒有對不起星含弟弟過,元慈恩打他,罵他,罰他,侮辱他,這都一樁一件的罪證,賴不掉,洗不脫。
是她,是她江雙穗,為他送來了御寒的衣物,可口的飯菜,治療的傷藥,有些宮內閹奴瞧不起他,也是她挺身相助,掙回了臉面她都做到這樣的地步了,他心里怎么能裝著那個害她吃盡苦頭的壞胚
他怎么能
她雖然大大咧咧的,很多事情都不計較,可到底是個女孩子,直覺也是很準的。
他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好弟弟,貼心弟弟,溫柔弟弟的形象,偏偏到了元慈恩面前,就成了一只急躁易怒、只想咬人的小毒蝎,恨不得逮住元慈恩的身體咬上兩口,可哪怕都敵對這樣了,這小毒蝎向元慈恩分泌出來的,還是艷麗粘稠的毒液
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他對她恨到刻骨,卻還是不知不覺中,迎合了元慈恩的口味
江雙穗半顆心被掰碎切了,愈發凄楚。
她在八王姬府上侍奉過,也知道元慈恩的口味跟尋常女兒家不一樣。
此女將王朝視為玩具,最喜華麗陰詭之物,無論是那繡著一面蓮花的人皮鼓,還是那一扇陰森可怖的骷髏童嬉圖屏風,又或者是白骨精細磨成的筆洗,都是八王姬的心頭好
她每次進入那一間華美森冷的寢宮,汗毛都是簌簌揸起,掌心出了一層細汗。
這地方定是藏污納垢,害了不少性命,不然這風聲凄厲,怎么那么像冤魂索命
可是她當時能怎么辦
她只是個婢女,管不到主子的頭上
江雙穗感到無盡悲哀,皇權之下,累累白骨,她們這些受到欺壓的,也只能忍氣吞聲,如螻蟻一般過活。八王姬也是個心胸狹窄的,捏玩著那一只蓮花皮鼓,見她臉色不好,翹著嘴角譏笑了她幾句。
隔天江雙穗就被打發出去了。
盡管名義上還是八王姬的貼身婢女,可江雙穗清楚,她更加依仗夏秋冬那一對三胞胎姐妹
江雙穗五歲就跟著乳母干活兒,伺候了她這名義上的妹妹快十二年,對她的性情跟喜好也是有所了解的,除了寢宮那一堆陰森的鬼物,她還養了滿屋子的蛇寵,
粗壯的,艷麗的,奇詭的,她竟拿尸體來喂,簡直令人駭然
而練星含的表現,江雙穗也難以欺騙自己
他竟然在取悅元幼平
大約是被折磨慣了,又被老登真王看上,少年備受屈辱,穿衣打扮也很潦草寂冷,常常是一襲黑緞長衣就打發了的,活像是給國君守喪。
可是今晚劫獄,他佩上了一枚精雕彎月額飾,雙耳薄白,染上了刀刃的雪青色,白青青的頸側仿佛種了一簇神秘漂亮的月影,說不出的綺麗風流。便連那束腰的絲絳,也換做了一抹惹眼的殷紅。
這樣華貴的、繁復的、艷彩的風格,在崇尚清談素雅的登真并不受歡迎。
放眼滿朝,也只有八王姬府的跋扈府奴,為了迎合主子的喜好,特意拾掇得艷彩瀲滟,婢女們會在頭飾、耳墜、粉黛下功夫,而小子們呢,發揮的余地不多,就在袖口,腰帶,多繡一些不逾矩的華彩,人們一認就知道他們是誰的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