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很舊了,就連那不平整的邊緣都磨得圓潤光滑。
陰蘿眨了眨瞳眸。
陰蘿從來沒見過她哥脫衣,這尊神祇總是里三層外三層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好像被她多看一眼,都要刮下他一層矜貴清白神肉似的。
哪怕露出了那一截頸段,也必定佩帶著一方寸陰尺璧。
自然,她也不知道,這嘴上連名帶姓喊她的臭哥哥,身側居然經年累月,佩戴她四歲做的手工。
那時陰蘿還在上神洲四方帝廷聯手舉辦的小天壇學院,祭酒為了讓這一群胡作非為的小崽子洗心革面,培養熱愛太平、體貼長輩的好品質,特意布置了一道回家功課
給最愛的長輩神靈送一份最歡喜的生辰禮物。
陰蘿為了拿天壇小金花,很是煞費苦心,給她最愛的臭屁哥哥雕琢了一顆閃閃發亮的水蜜桃。
寓意她都想好了,就祝他永遠都能臭屁,橫掃諸天,做她的靠山
結果她哥不經意看見,“這是誰的屁股”
小蛇大為震驚。
完了,我要被揍了。
少年神祇很嚴肅,“鄭陰蘿,你都四歲了,很該做個淑女,不要隨便就去瞧小男孩的桃屁屁,那會影響你出鞭的。”
小蛇
隔天,陰蘿回小天壇,發現她的小男孩們裹了一層絨裙,走路跟小母雞似的一搖一擺。
她哥就站在云端,滿意檢閱這一群不能發騷、帶壞他妹的小男孩。
她
事后祭酒抱怨,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的神靈,投訴他們小天壇學院不是正經的學院,讓小姑娘早早惦記了小桃翹臀。
為了繼續開辦下去,他們只得勒令小男孩們穿裙進學,不可花枝招展招惹小姑娘
小蛇很受震撼,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清冷長兄是傳說中的惡霸大家長。
不過當時她同樣欺男霸女的,反而很喜歡小男孩穿小裙子,所以為了感謝她哥,她嘔心瀝血雕出一條黃金
蛇,盤踞昂首,特別瀟灑,特別襯鄭夙的氣質。
她哥沉默了。
“鄭陰蘿,你這意思,是想要每個生辰日,都在你哥頭上拉一盤金”長兄語調平淡沒有起伏,“真是別出心裁的生辰賀禮呢。”
小蛇“”
我不是那種蛇蛇呀
你別亂侮辱我
最后是長兄瞧見了她指頭那斑駁的血痕,掐了掐妹妹的肉鼻頭。
“早說,哥哥教你,這有什么難的“
少年神靈把她牽到腿上,用一塊水精石,手把手教她怎樣勾畫、粗雕、細雕,他指骨長細,又很靈活,眨眼之間就勾出了一頭活靈活現的小絨兔。
神祇的雙手造物有靈,絨兔落地,后腿一蹬,就蹦蹦跑遠了。
唯有陰蘿手頭的小兔子,呆呆的,胖胖的,陰蘿搖了半天耳朵也不會動,她自覺丟臉,氣呼呼扭過小屁墩兒。
偏偏少年神靈還嘲笑她。
“嘖,短胖小蘿卜。”
“我是蛇是蛇日后還化龍呢才不是什么短胖小蘿卜呢”
她奶嗓氣呶呶地反駁他。
“嗯”
窗欞外是野鹿眠在山草的春景,潑進一只黃蕊色的蝶兒。
少年神靈半靠在月牙扶手上,長發未束,只在額前披了一根芒寒色正的逍遙帶,嵌著一枚周天帝青珠,他單手支著腮,很懶散的模樣,舉起一只手掌,與妹妹的小胖手輕輕交疊。
小孩子還有軟軟的肉窩呢,跟兄長的修長秀窄、欺霜賽雪的神靈掌道圣手全然不同。
“你瞧。這還不是胖蘿卜”
少年神靈喉結并未長成,還不凌厲,顫的時候像雪一樣無聲滑落。
陰蘿被他喊了整整十二年的胖蘿卜,直到她十六歲,雙手長成了少女的纖細,她想起這回事,興沖沖跑進她哥的寢宮,對著她那泡在池子里、渾身不著一絲的長兄舉起了手,囂張放話。
“從今日起,休得再叫我胖蘿卜要叫就叫我蘿祖宗”
滴答。
那一滴水凝成了珠,從長兄的喉間滑落,他飛快抄起寸陰尺璧的黑金喉帶,遮住了那厲色駭人的軟喉骨。
“嘭”
那是蘿祖宗第一次被他扇了出去。
等清虛天再次開啟時,踏出來的,是眉眼周正但稍顯凜冽的神祇,少年的輪廓仿佛一夜之間褪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