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運。
這個云中府大族出身的武將心里咀嚼著這兩個字,不自覺地冷笑了一聲。
他雖來晉城來得遲,卻不擔心住處,因為早有官員將他的房間收拾出來,也是在安撫使征用的府邸內,很明亮的一間屋子,雖然略有些窄小,但布置得不錯。
他一進去,處處都能看到新布置的痕跡。
掛了些錦緞華美的床帳,搬來些山水秀麗的屏風,架子上精巧名貴的小玩意兒一樣接一樣,甚至還有兩個漂亮伶俐的婢女在一旁伺候。
這樣的待遇就不能稱之為“待遇”了,而是巴結。
譚稹花了大錢收買來燕云之地的漢兒,組建起了義勝軍,以為這些當年給大遼賣過命的人現在就能給大宋賣命。
可是憑什么呢你連燕云都丟了,許多義勝軍士兵的家屬已經在金人統治范圍內了,你是出于什么想法,怎么考慮,才會覺得只要給上層將領足足的錢,他就能替你們控制住義勝軍呢
權力從來是自下而上的,耿守忠也沒辦法改變這一點啊。
羅天大醮要搞個幾十日,第一天的差不多一兩個時辰就完事兒了,剩下都是他們道士內部活動,賓客們要是虔誠就留下來繼續看,耿守忠這種是不耐煩的。
他騎馬回到自己的住所,想要換一身便服,叫婢女打些水給自己細細臉,再喚幾個會唱曲講書玩雜耍的過來,給自己尋點開心。
明天他拜會過張孝純后,就準備返回太原了,他得養精蓄銳,方便趕路。
這個義勝軍將領剛到府邸前,準備下馬時,斜里突然沖出一個青年,死死地抓住了他的韁繩
“在下冒昧,請問尊駕可是義勝軍耿帥”
青年的膚色黝黑,臉上卻泛了一層憔悴的灰白,額頭上的碎發被汗水打成一綹一綹,眼睛睜得大大的,眼里布滿了血絲,死死望著他。可就算他這樣憔悴驚恐,耿守忠還是在他臉上看到了燕云漢人的特征,長手大腳,方臉厚唇當然,他那句話是一聽就能聽出燕云口音的。
于是耿守忠制止住了手下揚起的馬鞭。
“你是誰”他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問。
“我是馬植的兒子。”他啞著嗓子說。
幾乎沒人記得趙良嗣原來的姓,原來的名了,他原名馬植,是燕云大族出身,當年童貫出使遼國遇到他,馬植獻上滅遼之計,二人聊得投機,童貫便勸他易名李良嗣。再后來李良嗣被官家賜姓趙,才成了趙良嗣。
這些都是陳年舊事,不值一提,趙良嗣在京中,錦衣玉食,算是許多燕云漢人羨慕嫉妒恨的對象。但今日他的兒子這樣冒昧突兀,甚至是莽撞地沖過來找耿守忠,這就很詭異了。
兩個美貌婢女奉上了篩過的好酒和幾樣下酒的點心,而后乖覺地退下。
耿守忠拿起一塊面果子塞進嘴里,有甜美的清香在舌尖炸開,是他很陌生的味道,他皺了皺眉,喝了一口酒,將面果子順下喉嚨。
“我與你父也只見過寥寥數面,當年稱不上故交,而今你父得了官家的青眼,更是與我們這些粗人不可同日語,”他笑道,“小公子怎么會來尋我”
趙儼從懷里掏出一封信,遞給了他,“耿帥請看。”
青年的手是微微有些顫抖的,那信也不知被看了多少遍,信紙有些折損,待拆開時,耿守忠就是一愣。
有些字跡被輕微地暈染開,點點滴滴的水漬留在上面。
這信不是給耿守忠的,而是趙良嗣給自己兒子寫的,信里隱晦地表示,他是要完蛋了,金人重占了云中府,聯金抗遼不僅沒能讓大宋收復燕云,反而多了一個強大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