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聯金的事是他想的,童貫告訴官家,官家同意的,現在群臣憤懣,相公們既不能殺一個童郡王,更不能殺官家,那就只能拿他開刀。
趙良嗣自己已生死志,但憂心后繼無人,所以告訴趙儼能跑就跑。
“敢求他日骨肉團聚,只盼吾兒事事警醒”,“若有機緣,當歸故土”,“不要回京,這里不是家”,差不多就是這些話了。
看完了,耿守忠就明白了,嘆了一句,“賢侄啊,苦了你了”
賢侄就起身跪倒在地,淚流滿面。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他哽咽道,“小子上不能救父兄,下不能傳宗祠,只有求耿帥收留這一條活路了”
耿帥皺起了眉,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你而今在靈應軍中,”他說,“京城風波,豈會傷到你呢”
“靈應軍不過康王弄權之舉,推帝姬一個稚女做幌子罷了”趙儼急切道,“他宗法比不得太子,圣心比不得鄆王,若能討好官家,他是必將小子交出去的”
這話說得似乎也沒什么大錯,耿守忠想了想,覺得趙儼想逃進義勝軍里的理由是充分的,但他還有問題這事兒對他有什么好處他憑什么幫忙呢
耿守忠就又嘆氣了,“賢侄,你瞧我是個統制,也不過是譚稹養的一條狗罷了,今日河東路這許多士人,誰個將咱們這些遼人看在眼里了”
這一訴苦,青年就低了頭不吭聲,整個人畏畏縮縮的,可憐極了。
耿守忠看得很不耐煩,剛想開口回絕了他時,趙儼忽然抬頭,那哭紅了的眼睛里就冒出了精光。
“耿帥小子不敢求耿帥收留,若能指一條路,容小子回到故土,家父在燕云人脈頗廣,又有幾位女真舊識,到時小子豈是那忘恩負義,不念耿帥大恩的人呢”
他說完這一番話,等了一等,沒等到耿守忠的回答,似乎有些心虛急切,趕緊又加了一句,“若是耿帥不棄,小子不不不,我們馬家,從此甘為耿帥馬前卒呀”
他這話一句接一句,說得耿守忠是真正心動了。
義勝軍兩面搖擺不是一兩天的事了,耿守忠自己不是什么忠肝義膽的人,對他來說控制住這支軍隊才是實實在在的要緊事,因此他也在兩面搖擺個不停,
現在他想起馬植出身遼地大族,又多次去過上京,在金人那里極有人脈,他眼下要是能和這小子勾搭上,來日在女真人處跑官,不怕借不到力呀
“賢侄,故土雖好,可多半已在金人手里,”他做作地咳嗽了一聲,“你怎么回”
賢侄臉上露出了一個可憐的笑容,“耿帥,似小子這等草芥,有一條活路便阿彌陀佛,哪配說那些華夷之辯的大話況且宋金本是兄弟之邦,小子兄弟三人,也不過是想回故土為一農人獵戶,誰個狠心至此,還想要阻攔嗎”
接下來就水到渠成了。
羅天大醮要搞幾十天,這幾十天里,耿守忠要他安分守己,不要對外張揚,聽消息就是,一有變故,就來尋他,讓他帶上兩個弟弟,一起來義勝軍。
天大的恩情。
耿帥就漸漸變成了叔父,賢侄就變成了真賢侄。推杯換盞,情緒都很激動,尤其趙儼感激涕零下,還準備再跨一步“若叔父不棄,兒愿拜為義父,從此跟定義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義父就得意地拿巴掌狠狠拍他的肩膀,“佳兒佳兒只要兒郎們一片忠心,聽為父調遣,來日乾坤有變,莫說燕云,就是這河東路,也要唯咱們爺倆馬首是瞻”
趙儼退下,耿守忠酒足飯飽,回到柔軟的床帳里去午睡,鼾聲四起。
床帳后面,有人幽幽地盯著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