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守忠的眉眼就舒展開了。
靈應軍不入關,牛酒入關,多么有分寸
義勝軍平日里吃的也是麥飯,寒冬臘日,年關將至,他們卻連肉味兒都聞不到,現在可好了
軍官們吃羊,吃烤全羊,可士兵們也能嘗嘗葷腥,有肥肥胖胖的豬,殺個幾頭
豬肉是要剁成小塊扔大鍋里燉了的,豬下水也不能浪費,胡亂洗一洗,一起扔進鍋里今日這樣豐盛,又有劣酒給士兵們開懷暢飲,合該在肉湯里多加一把鹽,每人一碗熱氣騰騰的燉肉,管它有沒有什么腥膻騷臭的腌臜氣,胡亂吃下去,整個人在冬日里也跟個小火爐似的熱氣騰騰,只覺得連酒都還沒喝進去,毛孔已經醉醺醺了。
劉十七趙鹿鳴心里偷偷稱他為高三果就坐在耿守忠的下首處,見誰酒杯空了,就殷勤地起身去斟酒。
太殷勤了些,甚至顯得諂媚,明明他奉上了牛酒,姿態卻這樣謙卑,其實細想是有些古怪的。
但劉十七畢竟只是個未及冠的小娃子,他有什么資歷這一桌論年齡輩分都是他叔叔大爺,論資歷都是上過戰場的宿將,那可不正該殷勤些
其中有人提起籍貫,正與劉十七是同縣,這娃子一聽說就更激動了,放了酒壺,出席就拜。
“我兄有義父庇佑,”他說,“我若也有他那樣的好運道就好了”
耿守忠就哈哈大笑起來,輕視里帶著親熱,總之是覺得自己交了好運,竟然得了這樣一群傻乎乎的好大兒,這不就更該多喝一杯嗎
“待你兄歸來”他的話戛然而止。
趙儼還未必能回來呢,他想,那傻娃子被他扔出去探路,生死都是未知說實話,還真有些不落忍。
但這點內疚很快就被風吹過去了。
“待你兄歸來,”耿守忠親親熱熱地說道,“給你排個輩分,也作我的義子,如何呀”
這一個義子看著比上一個還傻,但這有什么問題靈應軍名義上的主人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她能選出什么好兵她只能選出這群陪她一起玩過家家的傻孩子啊
趙儼是天將亮時回來的。
整個石嶺關都睡得很熟很踏實,但城墻上站崗的士兵還是望見了這幾百個靈應軍士兵,以及他們的指使。
當這個士兵跑到武官們的院子前,還沒來得及喊時,有人推開了門。
“統制還睡著呢,何事”
這人看不清臉,只看得到又黑又壯又高的身形。但傳令的小軍官是沒義務去分辨他是不是耿守忠身邊親衛的。
“請郎君轉告統制,趙儼領靈應軍而歸。”
“多少人”
“夜里看不真切。”小軍官說。
這人就嘟嘟囔囔地關上門了。
又過了許久,終于有更加拖沓的腳步聲傳出來。
不到時辰,理論上是不能開城門的。
但這只是理論上,實際每個堅持這項原則的守官都可以被史書記一筆,而耿守忠是個有遠大宏圖的的人,不考慮因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入史書。
他盡量用大氅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但也沒有將所有的親兵都喊起來,前呼后擁地上城樓,他的酒醉還沒完全醒,見到身邊是昨夜新收的義子,也就渾渾噩噩地點一點頭,帶著他和兩個親衛上了城樓。
城下黑乎乎的,有火把,晃得人眼睛都花了。
“義父”趙儼在下面喊,“是兒呀”
耿守忠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點點頭,“開城門。”
身邊有親衛是個耿直的,好心提醒,“統制,天還未亮,敵我不辨呀”
“死迷粗眼的,”耿守忠罵道,“北邊哪有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