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充是已經進了黃河,滿懷著恐懼和冤屈他是一點都不清楚,比起另一條時間線上他開掘黃河,令無數百姓流離失所,無辜慘死,他能在此時死在黃河里,實在是當得起一句“死得其所”的。
他雖死了,可消息傳得卻沒那么快,他的副將還不能將消息立刻傳回大名府,而大名府的無數士兵也只見到他們的統帥落荒而逃的背影。
這背影被潰兵四散傳開,整個河北都知道了,只有大名城不知道。
郭藥師的軍隊奔著大名城去了,這一路上有潰兵見了,遠的也就逃了,近的早被郭藥師的騎兵射死。
于是大名城還在風平浪靜。
王穿云還在一邊翻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一邊皺鼻子。
“阿嚏”她猛然打了個噴嚏,“嗆死了香燒得太重了”
“這是簽判宋夫人進的香火,人家可不僅供奉了香火呀,”一個小女道就悄悄說,“阿姊,論理你也該挺著些。”
王穿云就無可奈何地又不說話了,過一會兒,她忽然又打了個噴嚏。
“總覺得要出什么大事。”
小女道就樂,“能出什么大事,杜充在城中那些時日,也沒奈何得阿姊啊。”
帝姬帶著白鹿靈應宮的宮女和內侍,以及興元府的靈應軍,浩浩蕩蕩一大群人來到河北,基本上人人都沒過過什么好日子,先是吃樹皮粥苦熬,熬到相州運過來糧食了,他們又開始了緊鑼密鼓的備戰。
但王穿云的日子就特別舒服,甚至比帝姬還要舒服。
她來大名府,名義上是神霄宮派過來的道官,實際上所有人都知道,她代表了朝真帝姬于是普通的官員就不敢怠慢她,無論是她住的這座神霄宮,還是她帶來的這十幾個女道和道童。
也有馬屁精,拐彎抹角地將消息遞給了杜充,問他要不要拿這個小女道扎筏子,出出氣。
這提議一出,就被杜充一通罵。
“便是朝真帝姬在我面前,我是大名府留守,她也當待我以禮一個她身邊的小女道,螻蟻一般,難道我還放在眼中嗎”杜充說,“你們難為她,分明是在成就她的名聲”
這話罵得很對勁,符合杜充一貫清高自傲,目中無人的性格,他雖討厭朝真帝姬,但要說連帝姬身邊的小姑娘也一起難為了去,他是不屑做這種事的。
于是不普通的官員也不來難為王穿云了,就拿她當成一個小小的擺設,放在大名城里,朝廷按律該給神霄宮的錢糧,大名府也不會虧著她,讓她一日三餐想吃素就吃素,想吃肉就吃肉,反正隨她去。
王穿云就在城里過了兩天舒心日子,第一天還按照在帝姬身邊的規矩,卯初就起,上午在神霄宮里轉了轉,覺得缺了幾樣并不要緊的東西,下午就帶著幾個女道,幾個道童一起出門逛街去了。
一逛就逛了很久,每個人吃了各種河北風味的食物,比如正宗的潁州安徽板面,吃過后還不忘記給留守道觀的人帶一份,于是大包小裹,每個人都買了一堆東西回來。
回來之后這一群小女道就吃起了夜宵,吃過之后再將那些買回來的玩意兒挨個打開看看摸摸,品頭論足一番。
第二天起床就有些晚了,快到辰時才起床。
三清面前也沒上香,道觀的地也沒掃,道觀里有半數人還在呼呼大睡,最要命的是觀門外已經有人等著了。
“我家夫人久聞朝真帝姬靈應之名,特來進香供奉。”
這是王穿云跟在朝真帝姬身邊之后遭遇的最大一次危機,有幾個小女道差點就急哭了。
“不要緊,”王穿云很快冷靜下來,“她既提了帝姬的號,也不是專門來上香的,請她到客室稍等,我馬上就來。”
這是王穿云第一次與宋夫人見面的回憶。
宋夫人四十余歲,送來的香是極好的,相當花心思,可穿得低調,妝容也平凡也不起眼,就是一張嘴,那一口地道的四川話驚了王穿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