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穿云晚上總是睡得很香的,她年紀小,心思不像帝姬那樣重,她骨子里又有一股執拗勁兒,只要認準了就往前走,那是一點也不用為自己在敵營里待得安不安全腦袋是不是掛自己頭上這些事煩心的。
她嬸嬸說,“這女娃子怎么生了個男兒脾氣”
她祖父就哈哈大笑,“什么話我家的女娃就該這樣天不怕地不怕”
但有的人就睡得不香。
比如說白日里聽了王道官那句“杜充壞”,有棵太太回家就連忙同自己老公說了。
“真真的不得了,天下有這樣任性妄為的丫頭”她說,“杜帥聽了去,難道能饒她”
她老公聽了就趕緊問,“她還說別的什么了”
太太想了一會兒,“沒說,她還說宋家的花好。”
“呸”老公就罵,“你也沒套她幾句”
太太就委屈,“我都嚇死了況且她也不肯多說呀”
“就這么一句,你讓我怎么同杜帥交代”老公說,“她總得細細講出杜帥怎么壞,我才好羅織罪名,報給杜帥呀”
太太低了頭,一邊在那揉自己身上新裁出來的絲綢衣服,一邊嘟囔。
“那么個小女道,看著憨直,偏有這樣的心眼”
雖然就這么一句,但馬屁精二五仔還是盡職盡責送進了杜帥耳朵里。
杜帥就皺眉,感覺聽朝真帝姬身邊小宮女的壁角很是丟人“都是婦人之言,以后這種事不要同我講了”
而簽判晚上聽過夫人的轉述后,就說“她倒是個精明又謹慎的”
夫人一邊摘耳環,一邊就很迷茫,“我怎么聽不出”
“我叫你請她來,為的是什么”
“試探她呀”夫人說,“我原想著要委婉地”
“她都聽明白了,也告訴你們了,”簽判說,“你要她在你們面前再說些什么”
話雖這樣說,但到了第二日簽判來找王穿云時,流程還是又走了一遍大概先生自有傲慢,覺得他們那套社交流程比太太的更文雅高明些,他開口就講起了高上神霄太上洞玄靈寶度人經和南朝度人經的版本區別,那么哪一套才是真正的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不知道仙長有什么見教呢
這形而上學的一棒子當頭打下來,直接就給小姑娘打暈了。
不過很快啊,她就找到了狡辯的辦法
“本朝自有玉清教主微妙道君在,修書之時豈是我等可以置喙的簽判以為呢”
簽判就瞠目結舌了,想不到這姑娘真不是修道的,更猜不到王穿云道經沒學多明白,倒是整天看帝姬舉起她爹名頭砸人學了些噎人的本事。
“仙長說的是,”簽判就很勉強地微笑,“在下此來除了請教道經上的典故之外,另有一問。”
“簽判請說”
簽判摸摸他那保養得很好的小胡子,“自杜帥執掌大名府來,在下常因不忍見流民涂炭而受怯懦之譏,在下人微言輕,不足道,河北流民卻是何辜因此在下食不下咽,夜不安寢。唉,杜帥剛強,在下卻只有神前禮敬這一個辦法了。”
王穿云看了他一會兒。
“只有簽判一個嗎”
簽判就一愣,手沒收住勁兒,硬生生薅下兩根胡須,給他疼得一激靈。
他再看這個小女道,眼神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