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璞佪是在兩周后,得知自己被徹底“退休”的消息。
這些年,柏豐集團雖是岳靳成掌權,但岳璞佪仍擔任董事長一職,實權沒有,明面過場還是得顧及。也正因為如此,他養病退居幕后這么久,卻依然在集團內有盤根錯節的關系人脈。
每每岳靳成有重大決策和改革,他總能事先知曉風聲,繼而旁敲側擊,或從中作梗加以阻撓。
董事會成員多,但真正有分量的還是那幾位。其中一半是岳璞佪的老部下,如今雖明面歸順信服,但各懷心思,人性如此,總希望柏豐在自己手中時,是最輝煌榮耀的時刻。他們并不希望岳靳成做得太出色,也不想自己被后浪泯滅于沙礫間。
臨時會議從上午八點半,一直持續到凌晨一點。
風云涌動,龍爭虎斗。
甚至還有高層拍著桌子極力反對岳靳成,斥責他是逆大流,毫無父子感情的冷血牲畜。
岳靳成不為所動,把指間夾著的派克金筆往紅木桌面正中央一丟,平聲靜氣地發話,“既然您對老董事長如此忠心不二,我就成全您,隨我父親一齊功成身退,安享晚年吧。”
“岳靳成你、你不要太過分”
岳靳成側過臉,吩咐旁邊的焦睿,“焦秘書,待金總辦完手續后,務必送一套最好的魚竿,以慶賀他晚年之樂,別真閑得發慌,閑壞了腦子,看不清情勢。”
這一刻,他傲居高位,雄心灼灼,以絕對的主動權睥睨一切。
焦睿適時起身,公事公辦的口吻,“下面,對本次會議的四項決議進行投票。”
最后,審時度勢之下,全票通過。
據說,岳璞佪得知自己卸任柏豐董事長消息后,氣得心臟病發作,當場踉蹌倒地,被送去手術室搶救。
悲慘場面,能遞進岳靳成耳朵里的,必定是極端、嚴重、妄圖喚醒他兩分憐憫良知。
岳靳成聽后,心有戚戚,吩咐焦睿,訂一只花籃送去病房,祝父親早日康復。
大伯氣得狂罵,“你個不肖子孫”
岳靳成說,“早三年前,我就幫他看好了墓地,依山傍水,風水極佳,必定令后市人丁興旺,萬世綿長。大伯不必操心憂慮,我與這墓山的主人認識多年,如您有需要,我一定牽線搭橋,也給大伯您找一好去處,與我爸長續兄弟情誼。”
很好,醫院床位,又快要多一人了。
“岳總。”焦睿進辦公室,夜色彌漫,室內竟然沒有開燈,落地窗外的城市霓虹借光,勻在岳靳成身上,如披了一件朦朧陰沉的薄衣。
岳靳成碾滅煙蒂,在煙霧里微瞇眼縫。
他很少
抽煙,這樣獨自消遣放縱的時刻更是難得。
焦睿說“云宗總那邊近日的走動頻繁,老岳董住院的消息本是封鎖的,但這么多人知道,前去探望,大肆宣揚,是云宗總的暗中運作。”
岳靳成不為所動,又重新點燃一支煙。
“而且老李發現,他和國外的一家機構聯系很多,這家機構是掛牌金融公司,主要做外匯外幣,有自己獨立的交易系統。”焦睿說,“暫時只了解到這些,您看要不要繼續深究。”
岳靳成撣落煙灰,“他們來往了多久”
“不久,應該是年前結識,只是年后這兩個月更加頻繁。”
“讓老李繼續跟。”
“好的岳總。”焦睿提醒,“只是您父親那邊,輿論壓力不小,您要留神。”
這天晚上,岳靳成去了一趟醫院。
貴賓病房,布置溫馨,生活電器一應俱全,每日更換鮮花,寓意早日康健。這里不像承受病痛折磨的地方,而是棲息避難所。
他進來,雙手負于身后,離床邊三米的距離,靜靜看著岳璞佪。
岳璞佪重重咳嗽,眼里無光,虛弱無比。
岳靳成一步步走近,看了一眼吊水的藥瓶。
岳璞佪目露精光,防備、警惕。
岳靳成抬起手,若有似無地觸摸吊針的開關器。
“你,你要干嗎。”岳璞佪慌張驚懼,速度極快地去按呼叫鈴。
岳靳成輕而易舉地拂開他的手,冷冷望之,“爸,這里沒有旁人,您大可休息一下。”
沉默幾秒,岳璞佪別開臉,不看他。
方才的病態倦容收放自如,又恢復了冷漠、銳利的神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