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到起居區有一段距離,一路上兩人都沒有再交流。
回到房間,伊路米先從柜子里拎出一個醫療箱,揍敵客有專門的醫療室,但這種外傷通常伊路米就能自行處理,所以他的房間里也備著常用藥與醫療器械。
在打開藥箱后,他看了眼自己,似乎是覺得血淋淋的不好療傷,在跟庫洛洛說讓他坐會后便轉身去了盥洗室。等出來時卻看到庫洛洛已經從藥箱中取出了處理傷口所需的藥水繃帶等。
蜘蛛頭子脫掉了那件被沾染了血跡的逆十字毛領外套,襯衫的袖子卷到了手肘,正站在桌旁看著他,臉上沒什么表情,也沒說話,但是意思很明顯。
伊路米腳步微微一頓,隨即乖乖走過去,在椅子上坐下。
房間里很安靜,兩人依舊沒有交流,只有拆卸一次械包裝時的窸窣聲響。
伊路米礙事的頭發剛剛已被他自己拿皮筋隨便扎了起來,因而身上的狀況一目了然,說是遍體鱗傷毫不為過,冷白色的肌理上是大大小小的猙獰創傷,各個類型都有,光庫洛洛認得出來的就有好幾種,電擊傷、鞭笞傷、火傷、烙傷、重擊傷等等,慘不忍睹,像是每種酷刑都在他身上試了一遍。
雖然大片快干涸的黏稠血跡已被清理,但仍有淋漓的鮮血自傷口滲出,庫洛洛面無表情地用碘酊擦拭一遍,再敷上傷藥。
這樣直接的手法對恢復更好,但同樣也很疼。伊路米臉上毫無變化,但身體的本能反應地還在,肌肉總是在被觸碰到傷口時不自覺緊繃,這說明他是會感到疼的,只是從他的態度來看,他已經習慣了這種疼痛,更不覺得接受這樣來自家人的酷刑有什么不對。
如果從小到大伊路米都是這么過來的,那么揍敵客的這套思想已經深入他的骨髓了,成為他人格的一部分,所以他才會不理解自己究竟在為什么而憤怒。
揍敵客是不在乎孩子的嗎不,他們很在乎,否則也不會把自己叫過來驗證他對伊路米的態度。
然而為了讓自己的孩子在這個殘酷的世道中存活下去,本該最大限度給予關愛與呵護的庇護者首先拿起了屠刀,毫不留情地將孩子身上所有會妨礙他們生存的柔軟盡數抹滅。
庫洛洛原本不會對這樣的事報以任何看法,相反,他也信奉弱肉強食,這是個強者支配弱者的世界,唯有變成強者才能掌控自己的命運,而這也正是揍敵客能屹立巔峰至今的生存法則。
不用問庫洛洛都能想象,不談結果,無論對錯,在揍敵客這樣極端的管教方式下,誕生于他們家的愛注定是畸形與扭曲的,而想要在這樣的家庭里過下去,不是被同化就是忍到總有一天會崩潰。
奇犽看起來是后者,而伊路米是前者。
這兄弟倆仿佛兩個對立面,奇犽保留了過多的情感,伊路米卻恰恰相反,他卻是被同化得太徹底了,如同一個完美契合揍敵客利益的高效機器。
庫洛洛想到伊路米那幾個弟弟,比起伊路米,他們顯然要更像“人”一點。
庫洛洛身上越來越低的氣壓,伊路米自然察覺到了。
他觀察了下對方的臉色,覺得庫洛洛還是因為制約的事情在生氣,只是不承認而已。畢竟庫洛洛口是心非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明明那么想要解開制約,怎么可能是“無關緊要”的事呢。
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伊路米想了想,決定從頭給庫洛洛解釋解釋一遍,開口道“這次會暴露純屬意外。失憶那天,爸爸突然來找我,我被迫說出了制約的事,但我沒提到你。本來已經瞞過去了,可爺爺過于敏銳地察覺出了不對,再加上他們查了我所有信息的緣故,爺爺就更懷疑了,后面他們拿你威脅我,我沒辦法才”
伊路米忽然住了嘴,因為庫洛洛把醫用棉簽摁進了他的傷口里,這顯然是故意的。
庫洛洛微笑著,眼中卻毫無笑意,依舊是沉著的,“怎么不說了”
伊路米“”
這是讓他說下去的意思嗎
伊路米還是很識時務的,服軟示弱道“好疼啊。”
庫洛洛哼笑了聲,帶著嘲意,“原來你有痛覺”
說完,他不再理會伊路米,繼續上藥。
伊路米“”
連示弱都不靈了嗎。
伊路米看著他思考,等到庫洛洛幫他敷完膏藥貼上紗布后,他忽然問“難道你是因為我被家里懲罰卻不跑才生氣的嗎”
“”庫洛洛拿繃帶的動作一頓。
這個猜測看似接近正確答案了,但庫洛洛知道這只是伊路米根據他先前的問話推測的,十分的程序化,實際上仍舊完全沒能理解。
庫洛洛也看向伊路米,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上,那雙黑深的眼中一如既往的空洞,虛無到甚至連他的影子都倒映不出。
“拿我威脅你,然后呢”庫洛洛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