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微云沒料到會聽見這番話,比見到了長寧轉身還要來得吃驚。
長寧又道“你要摘花么”
長孫微云的視線一轉,落在了長寧面頰的花痕上。她無意摘花,更無意驚擾那一場如夢似幻的圖景。她盯著長寧看得久了,直到輕咳聲響起時,她才恍然回神,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她窘迫地掃了長寧一眼,又不著痕跡地挪開了視線,輕聲細語道“嗯。”
長寧笑了笑,長睫顫動著,掃下了一片光影。
對面的人很安靜,她過往入宮的時候,也是這般模樣,可在京中人的傳頌中,她卻是長孫家的“連城璧”,嵚崎歷落的無雙士,足以接過父祖身上的擔子。但真的如此嗎她走不上朝堂,無法坐掌政事堂,算什么接擔無非是要榨干她的價值,替族中的兒郎鋪路。
“那這片桃林就留給你了。”長寧不疾不徐地開口。
她話音落下后,便催促著一邊低著頭不敢說話的梨兒,走得干脆利索。
長孫微云擰眉,略有些懊惱,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她伸手接過了一瓣落花,輕輕地嗅著香氣,后方是那對主仆無所顧忌的談話聲。
說的是三日后打馬球的事兒。
昆山書院乃是以儒經為本,君子六藝皆有所涉及。只不過由于當朝已經由武入文,對騎射方面的功夫不如何熱衷。為了推動宗室與貴族子弟們對騎射的興致,昆山書院便辟了一個球場,每旬都要組織子弟們打球,輸的那方在旬試時增試帖經三條。對不少紈绔而言,讀書更是讓他們頭疼的事情,故而在馬球上可是用足了勁,生怕不小心輸了,被加試帖經。
長寧對打馬球其實興致寥寥,也不多是多試幾回帖經罷了,總比球場上大汗淋漓來得強。往常她都是尋了借口請假的,可理由總有用完的一日,再加上那幫唯恐天下不亂之人的鼓動,這回卻是逃不開了。
“您又不是不會打馬球,當初在宮中的時候您還同別人一起玩呢。”梨兒一臉欽佩地望著長寧,眼神亮晶晶的,在她的眼中,不管是做什么自家的公主總是最強的。
“只是覺得有些沒勁罷了。”長寧幽幽地嘆息道,“與其在場上縱橫馳騁,我倒是愿意在一邊擊鼓騰騰樹赤旗。1”
主仆有說有笑地往竹一院中走,可在半道倏然間沖出了一道青影。長寧定睛一看,這樣貌堂堂的兒郎正是韋家子韋洵。在明德皇后尚在之時,她便與韋家三郎韋洵議了親事,可之后母親因病薨逝,她守孝三年2,便一直將這事情拖了下去。她早就出了孝期,不過這婚事一直沒有被提起。一來是因為她心中不愿,二來韋家恐怕也另有打算。
“幾日后馬球賽,長寧你組好隊伍了么”韋洵望著長寧詢問道,仗著那點兒關系,他可是比長孫微云無禮多了。
“便是沒有組好又如何這事情由得了你來問么”一道清朗飛揚的嗓音傳來,如同其松柏般的少年與孟彤管一道從小路旁邊閃了出來。長寧的眉頭一挑,眸光微微發亮,遠不像見著韋洵時候的沉寂。
少年名楊維寧,是她的二表兄。楊家舅父膝下兩子一女,長子楊維藩已經憑門蔭做了郎官,而次子楊維寧與幼女楊采薇則是與她一般在昆山書院就讀。要論起舅家,明明楊氏更為合適,可因為先前未曾及時由武入文,楊氏這個開國勛貴與長孫氏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不過也只是較長孫氏更為弱勢,不曾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