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梁上的貓兒豎起耳朵,聽著楊真的腳步漸漸遠去,呼嚕嚕地在房梁上又蹲了一會兒,忽然動了動腦袋,仿佛瞧見什么東西,猛地向前一竄,身形消失在半空中。
片刻后,貍貓重新出現在已經快走到差役房的楊真身后,它腳步輕巧,嘴里重新叼著一片碧綠的葉子,與楊真先從它額前取走的葉子一般無二。
“嗯?”
楊真似有所感地放下手回過頭,貍貓瞬間消失在原處,地上多出一塊灰撲撲的石頭。
“嘖,真是蠢貨。”他移開目光,佯裝沒有發現貍貓,只是忍不住地鄙視了一下。
“賢弟在說誰?”旁邊呂書吏心神不寧,正是敏感的時候。楊真的聲音雖輕,他也聽在耳中,一時漲紅了臉,猛地抬頭,卻見楊真已經站在墻邊仰頭看告示。
楊真見他走過來,抬手指了指告示。
墻上貼著一張新寫的懸賞通緝,說的是鎮上錢家的家奴勾搭丫鬟不成,又毆打主人、搶奪錢財出逃的事情。
“這廝八成跟那丫鬟有一腿,結果丫鬟轉頭又勾搭上主人,他便綠意上頭腦袋發昏,匹夫一怒為紅顏,可惜事情做的真蠢。”楊真指著通緝上的畫像和寥寥數字腦補了一場深宅里的倫理劇,再往下看,又嘖嘖稱奇道,“這苦主不愧是綽號‘老鐵’的鐵公雞,懸賞才出了一千文。我從未見過這么低的賞額。”
呂書吏這才明白楊真先前說的不是自己,強打精神把通緝左右通讀一遍,給楊真解釋道:“朝廷有家奴私逃必須追還的律令,否則主家要擔責的,只不過一般大戶人家都會私下解決。這戶人家明顯就是要錢不要臉,也不要這個家奴了。他能出一千文,還是因為若要把逃奴移交給官府處理,懸賞最低也必須出一千文。”
楊真大為嘆服:“鵪鶉嗉里尋豌豆、鷺鷥腿上劈精肉,一千文錢讓官府替他跑腿兒,也虧這老先生出得了手。”
“咦?”呂書吏一臉訝異,“你這話恰合新奇,哪里讀來的?”
“不知道,可能是說話本的人念過。”楊真只是隨口感慨,他不像呂書吏一般喜歡鉆到紙堆里尋章摘句,哪還能記清楚這話的出處,“老主簿快點卯了,趕緊走吧。”
青萍鎮上八百戶人家,又管轄著一驛一亭和十個里社,算是溱陽縣內首屈一指的鎮子。因此縣衙專門派遣一名老主簿常駐于此,手底下有書吏、捕快、獄卒、丁壯等數十人。人數雖不少,縣衙每年差撥下來的錢糧卻有限,一干差役們只有當值時才能撈些外快。
老主簿五十多歲,又起床甚早,眼皮都快睜不開了,拿著花名冊點完卯,吭吭咳咳地問道:“今日當值的捕快是誰啊?”
楊真左右看看,發現捕快一行里就自己一個人,只好從人群里走出來:“是我。”
“怎么生的又瘦又小啊?”老主簿從案子后艱難地抬起眼皮,瞅了瞅楊真,又低頭去看花名冊,“我怎么好像沒見過你,你啥時候來的?叫什么名字?”
自然是吃不飽才這么瘦,年方十六才這么小,楊真腹誹道。
再則說,整個差役房里除了老主簿根本就沒有其他胖人。
屋里一群人噗嗤嗤地憋著笑,楊真無奈地拱手道:“回稟老大人,我叫楊真,今年年初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