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來到差役房,卻見今日到場的人多了許多,在差房里等待的還有數個陌生面孔。待到老主簿點卯完畢開始問話,楊真才曉得這些人竟是青萍鎮所轄幾個鄉村的里正,而稟報的事情更是讓所有人大吃一驚。
原來這些村子在數日之內,居然連續死了數人,皆是無病無傷,死狀詭異。
楊真第一時便想到了趙家凹里的那些棺材和那具女尸,隨即又想到如今被關押在牢房的錢榮,他昨晚入夢時再次夢魘,莫非這些都是那叫做“魘”的怪物做的?
他望向堂上,只見老主簿再次恢復了那種眼睛微瞇的糊涂狀態,過了半晌才道:“不過是尋常瘟疫,不必驚慌。此事自有縣尊大人與諸曹處理,爾等回去還需勒令鄉民,不可造謠惑眾。”
幾名里正正要爭辯,老主簿已經擺了擺手:“下去吧。”
里正們原本就是被鄉民鬧哄哄的解決不了,不得已才到鎮上來。此刻見老主簿拿不出解決的辦法,個個一臉憤懣在堂中站立不動。
差役們左右看看,只得起身把他們向外推,青萍鎮里差役多在這一刻終于有了用處,數名里正根本不是對手,直接被擠出門外。
只有一個年輕點兒的里正死死地扳住門框,一臉絕望地大聲呼喊道:“我那老父已經停尸三天,忽然又從棺材里坐起,接連咬死我家數口,眾人用火才將他焚燒,此事鄉民皆知,難道也算造謠惑眾嗎?”
眾差役一愣,不由得放開手,回過頭去看老主簿。
“既有辦法,爾等便暫且依照這法處理。”老主簿依舊是眼睛微瞇,讓人看不出他的心事,“我說過,此事如何解決,自有上官斷定。”
“昏聵庸官!昏聵老賊!”那年輕里正仆倒在地,淚流滿面地嘶聲大罵。
“這昏官不給我們做主,我們便抬尸去縣衙,看縣尊老爺怎么說。”旁邊有其他同伴扶起年輕里正,輕聲安慰。
“伯父……”呂書吏在后面看那年輕里正痛哭著被人拉走,心情郁結,忍不住提醒了一聲。
“你對此事可有應對之法?”老主簿不輕不重地反問了一聲。
“無。”呂書吏低下頭。
“那就不要多開口。”老主簿斥責了一聲,又道,“溫舒,你有仁心,這是好事,因此我不反對你棄法學儒。但你學的‘仁’若只是婦人之仁,恐怕不僅沒有惠治,反而橫生禍亂。”
“溫舒受教了。”呂書吏慚愧道。
“災禍起時,更應安撫民心,以防宵小趁機作亂。爾等切記,民之禍患遠大于天災。”老主簿語帶警告,目光掃過一應差役,又落在楊真身上,“你可懂得?”
楊真沒料到他會問自己,想了一會兒才吭吭哧哧道:“水能載舟,亦可覆舟?”
呂書吏眼睛一亮,隨即思索起來,老主簿則被噎得連咳了幾聲,拍案斥責道:“胡說八道。”
差役們讀過書的沒有幾個,對于三人間的對答就像聽天書,見得楊真被斥責,才曉得這孩子原來是不懂裝懂,頓時哄笑起來。
楊真抿了抿嘴,并不覺得自己哪里說錯了。他雖然不記得從哪里聽來的這八個字,但天下道理總是相通,老主簿讓安撫鄉民,不就是怕鄉民一怒而起把衙門砸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