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校長有些無奈地看著她,先給她倒了杯熱水,“她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你們來了,硬是要來見見你們。勸了也不聽,哎,頭疼啊。”
“確實,楊老師,您身體還沒好,本該我們去見您的。”郝悅憂心道。
“哪里就不好了,明天還能照常上課。我才應該跟你們說聲抱歉,山里頭五六月份多雨,我光希望你們來了,卻忘了提醒你們下雨的事,”楊思楠眼里有些真切地歉意,“對不起啊,郝記者,還有各位。”
“您別,真別,我們天南地北的瞎闖,哪里沒去過。”施呂笑著起身,依次介紹了自己和身邊幾人,“楊老師,幸會,久仰大名了。”
張校長給他們倒完水,又去隔壁教室搬了幾個椅子來,葉嘉幾人自然不能看他一個人忙活,都跟著上前幫忙。
大家一人一把木制板凳。
這板凳沒有椅背,是農村院子里常有的小木凳,表皮掉了漆,其實大部分農村中學桌椅總是不夠,桌子還能湊一湊,椅子壞了,就只能用木板凳撐著。
進了屋子,大家閑聊過后,開始談拍攝的事。
楊思楠垂下眼瞼,看著郝悅遞過來的手稿,片刻后,笑了笑“郝記者,我先給你介紹下我們學校的情況吧。”
“村子里留守兒童很多,集鎮的中學又太遠,往返要兩個小時,縣政府特批我們在村子里蓋中學,學校現在總共一百多名學生,等今年中考結束,真正能上高中的學生十不存一。”
“我是學生們的主課老師,語數外都教,偶爾也幫忙教教物理和化學,”她道,“你們剛才來看,
應該也能發現教師宿舍就住了幾戶人家,加上我在內,學校只有八名老師,我們八個一起教三個年級。”
楊思楠眼神有些溫柔和懷念,“我是當年支教來的清水村,一晃在這也干了十多年了,整個學校只有一個年輕教師,就是我。
“我希望你們也能拍一拍其他教師,他們比我年長,扎根在這里的時間更長,有些老師其實普通話說的都不利索,但富民中學能辦這么多年,一直堅持接受學生,都是他們和校長的功勞。”
“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向他們學習。”
張校長捧著搪瓷杯,老臉一紅,連連擺手“哪里哪里,這么小的孩子,不上學能干什么,讀書改變命運嘛。”
楊思楠笑瞇瞇地看著他,沒說話。
讀書改變命運。
這是一句誰都能說的出口的話。
但只有少部分人在為這個目標十年如一日的努力著,奔波著。
葉嘉安靜的聽著,手中記錄不停。
這是他們來這里的第一次談話,唐秋風在拍攝,他在記錄,小小一間狹窄的房屋,燈光昏黃,外面是滂沱大雨,屋內卻坐著兩個不平凡的人。
他其實無法想象,一個女性,在十幾年前那樣的環境下,毅然決然選擇支教山村,究竟經歷了多么大的阻力,又克服了多少困難。
這十幾年來,每個輾轉反側的夜晚,她有沒有后悔過,有沒有想過家。
執炬行于莽原,同行者追光。
或許這就是郝悅不遠千里,也要來這里拍攝節目第一期的原因了。
總要有人,記錄下他們波瀾壯闊的人生。
來這里的第一晚,大家并不疲憊,暢聊到了大半夜。
后半夜才各回各屋。
葉嘉和彭明明住一塊,現在條件復雜,沒法洗澡,兩人輪流去水房打水,熱水兌涼水,擦了擦身體,換上干凈衣服,再準備休息。
臨睡前,彭明明躺在床上,手機在床頭充電,他難得想著事情,有些放空,余光瞥見葉嘉要出去,立刻笑道“怎么,跟你那位什么哥報平安去了”
他笑嘻嘻的,朝葉嘉擠眉弄眼。
葉嘉有對象的事不是秘密,組里人都知道。畢竟這一路葉嘉的手機隔三岔五就要響一響,對面那頭的男人很有耐心的問他到了哪兒、身體怎么樣、難不難受。
膩歪的很。
偏偏又像是知道他們所有行程,總能在下飛機、下火車、下車的第一時間,打過來查崗電話。
葉嘉穿著藍色睡衣,悠悠瞥他一眼,細白的手腕拿著手機,特意披了件外套,看樣子要煲電話粥。
他頭發有些潮,剛洗了頭,這里沒吹風機,只能等自然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