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副字帖一直放在庫房里,積灰許久,年前清點的時候看到,便叫保寧拿過來翻一翻,總不好叫它一直埋沒。”
在他來之前,謝景已經臨寫了一個多時辰,正好有些累了,順手把筆擱下。
“你坐吧,我有話問你。”
孟千舟心里一跳,這一路上他最怕聽到謝景的這句話,但又明白,這一關無論如何躲不過。
他緩慢坐下,蜀桐進來奉了杯茶,看見他仍舊是笑臉盈盈的,大約是覺得時隔兩個多月,孟大人終于回京,這下陛下也不會太寂寞。
“雪關一帶是宸王的地盤,你是我欽點過去的人,恐怕他們不會給你好臉色看。”謝景吹去茶面的浮沫,緩緩問,“此次出行可還順利”
見他只是尋常問話,孟千舟松了口氣,但心里又沉甸甸的。
“我并不過多插手軍中事務,凡事多看少做,他們縱然知道我是欽差,但只要抓不住我的錯處,也不能拿我怎么樣。”
他挑了幾樣重要的事情說了,其實這些信中都曾匯報過,只是現在說得更詳細些,以免遺漏。最后,他道,“都是為了朝廷,所以幾遍兩方看不順眼,倒也相安無事。”
謝景沉默了片刻,把茶盞放到一旁,“你以前從不說這樣冠冕堂皇的話。”
孟千舟心里頓時一揪。
“既然你不想和我說別的,那咱們就來聊聊正事。”謝景沉聲道,“這件事我已經從別人口中聽過一遍,但具體如何,我要聽你親口說。”
香爐白煙裊裊,寂靜無聲。
他話音落下許久,孟千舟也把茶盞慢慢放下,不輕不重地呼出一口氣。
“臣沒有什么可說的。”他道,“是臣犯了糊涂,陛下所聽一切屬實,臣甘愿領罪。”
謝景緊盯著他,半晌后,把手收回袖中。
“好,好得很。”他淡淡道,“朕培養你多年,視你為親信手足,你就是這樣對待朕的信任。既如此,明日就不必來回話了,即刻革去都虞候一職,罰俸一年,這段時間就留在孟府閉門思過,無召不得外出你可有怨言”
孟千舟爽快答道“一切聽憑陛下處置。”
謝景險些氣笑了,連連點頭,“好,好一個聽憑處置。你不為你父親著想,不怕言官議論,更不怕來日楚國以這個由頭發兵攻打景國,朕也無話可說。但我只有一句”
他一字一句道“這人留不得,你也沒有資格留,我已命人去孟府押解沈知雪,這件事你不要再管插手。”
孟千舟方才還坦蕩痛快,一副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但謝景此言一出,他頓時變了臉色。
“陛下,不可”
“有何不可”謝景反問他,“你既然都交由朕來處置,朕便依樣決斷,你還有什么不滿意”
“臣方才說的處置,是臣的來去全由陛下處置”說著,孟千舟往地上一跪,給謝景嗑了個響頭,硬邦邦地道,“但唯有知唯有沈知雪一事,臣實在不能聽從”
謝景反手將茶杯擲碎,頓時傳出巨大聲響,瓷片飛濺、滾燙的熱水潑了孟千舟滿頭滿臉一身,頓時把他的臉頰燙紅。
“你以為你是什么身份,有資格說這種話”謝景憤怒至極,起身一腳把他踹翻,孟千舟歪倒在地上,也絲毫不反抗。
他看見孟千舟這副窩囊倔強的模樣,就滿肚子火氣,死死攥著他的衣領,面色陰冷道,“你不要忘了,他是戰俘,亦是敵國的皇子退一萬步來說,即便他不死,也和你沒有分毫的關系,沈知雪是生是死上天自有定數,與你何干孟千舟,朕給你兩分薄面,你不要太不識抬舉,忘了逾矩這兩個字怎么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