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然自然知曉鄒氏的委屈與懂事,他嘆息了一聲,無奈地說道“我虧欠你嫂嫂許多,將來自會好好補償她。”
周蕓把哥哥嫂嫂的窘境都攬進了眼底,她如此嫻雅懂事的閨秀,既為顛沛流離的災民們懸心,又實在心疼自己的哥哥嫂嫂。
一夕間,周蕓甚至想破罐子破摔做續弦也好,總是正兒八經的正妻,還能報答哥哥嫂嫂的養育之恩。
“你放心,哥哥定會想出法子來。”周景然如幼時一般摸了摸周蕓額角的鬢發,嘴邊笑意深深,刻意壓下了所有愁緒。
周蕓卻悶悶不樂了好幾日,因見嫂嫂變賣嫁妝后也只湊到了一百兩銀子,哥哥又為了防堤圖而東奔西走,人都消瘦了兩分。
她再也無法心安理得地待字閨中,便趁著周景然回府的時候,像他提及了要去給江南知府做續弦一事。
誰知周景然竟暴怒而起,不由分說地便呵斥周蕓道“你是瘋了不成你難道不知曉知府前一任的正妻是怎么死的如花似玉般的庶女,抬進門兩年就香消玉殞,連個尸骨都尋不到。我怎么可能把你嫁給那樣的畜生”
周蕓卻泣不成聲道“那怎么辦災民們怎么辦哥哥和嫂嫂怎么辦”
鄒氏也紅了眼,拿起軟帕壓了壓自己的眼角,卻是擋不
住洶涌落下的淚珠。
周景然頹然般地陷在了扶手椅里,一夕間只怨恨著自己的無用,竟還要妹妹殺身成仁般地換來那張勞什子防堤圖。
頃刻間,前廳內便陷入了一片默然。
而薛懷就是在這等時候走進了周蕓眼中。
他踩著迷蒙的夜色而來,一身素衣常服,行動間衣袂翩翩的體態像極了風流不俗的文人雅士。
湊近了一瞧,影影綽綽的曜目燭火往他臉上襲來,襯出他冠玉般光采熠熠的面容。
薛懷不疾不徐地向周易然拱手行禮,瞧見了女眷們的存在后,便后退半步不再張目四望。
“周大人。”此時的薛懷已然知曉周景然在這幾年為災民勞心勞力的軼事,心中只剩對他的欽佩之意。
當初周景然也是少年天資,及冠之時便在殿試里大展風采,狀元游街后被不少世家高官相中,遇擇他為良婿。
可偏偏周景然娶了個名不見經傳的鄒氏,還單著妻妹趕赴江南,這一來就是三年。
他手邊的俸祿和早年攢下來的家當都已用在了安頓災民的路上,如此行徑,大可稱得上一句大公無私、清廉自持。
薛懷態度謙卑恭敬,可周景然卻無暇與他多言,只沒好氣地道“你有何事”
周蕓側頭悄悄打量了一眼薛懷,便用軟帕掩住了自己的淚眸,端起大家閨秀的矜持來。
薛懷自始至終眼風都沒往女眷身上遞,他沒有在意周景然極為不耐的態度,只是從袖袋里拿出了方才繪制好的防堤圖,并道“還請周大人過目。”
他是真心實意地欽佩著周景然的為人,話里話外便帶上了幾分恭敬之意,繪制好防堤圖之后也第一時間交給周景然過目。
寂寂無聲的前廳里,只響起了薛懷一人清潤如罄音相擊的嗓音。
周景然瞥了一眼他遞來的紙張,約莫間似乎意識到了什么,便猛地從扶手椅里起了身。
“這是”他拿著紙張的手止不住地顫抖,“這是防堤圖。”
陷在傷心與絕望里的周蕓聞聲也抬起了頭,恰好從她立著的方位上能瞧見薛懷含笑的神色,長身玉立的俊朗公子如芝如蘭,渾身上下的清貴與濯然難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