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久了,瑛瑛心頭也被絲絲縷縷的困倦之意席卷。
臨睡前,她便毫不氣餒地告訴自己來日方長,徐徐圖之即可。
短短的六個月內,她已靠著自己的本事走進了薛懷的心間,往后的魚水之歡、子嗣血脈不過是在等待時機而已。
薛懷與周景然的關系并未因周蕓而生出裂縫。
尤其是薛懷繪制的防堤圖得到了桃水縣所有懂治水之理的人的認可,周景然在治水一事上是個徹頭徹尾的門外漢,又見薛懷在治水一事上樁樁件件皆有獨到的看法,心里愈發敬服薛懷。
“江南來了個你,百姓們總算有了盼頭。”這一番話出自周景然的真心,短短數日之內,他便把薛懷引為至交好友。
薛懷卻不是個縱情恣意之人,況且搭建在江南岸邊的堤壩效力尚未經過洪水的檢驗,他實在無法像周景然一樣沾沾自得。
“周兄,那位神算子當真算出了年底仍有水患的卦象”薛懷憂心忡忡地詢問周景然道。
周景然并不信易經卦術,可在目睹了沿岸災民們的慘狀之后,他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來。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咱們還是要做好萬全的準備才是。”
于是,周景然便親自帶兵在沿岸筑起了防堤線,如今盤旋在岸邊的河水尚且維持一個風平浪靜的狀態,只是幾陣陰風刮過,這河水便會沖破防堤線。
薛懷靜靜佇立在岸邊,清濯的身形在一眾頹喪委頓的災民中顯得卓爾不群。周景然側目瞥向他時,偶爾仍會為自家妹妹嘆息惋惜一番。
飽受水災殘害的災民們早已木然無比,這幾年間朝廷沒少派高官來江南治理水患,可結果呢至多是跑來江南轉上一圈,搜刮走些賑災之銀,便離開了江南。
起先他們以為薛懷也是這樣的人物,只是他似乎比前頭幾個高官更在意自己的名聲,還時常跟著周大人來水患最嚴重的岸邊視察民情。
可若要談及將希望寄托于薛懷身上一事,災民們卻也只會在心里冷笑幾聲。
直到那一日。
這條橫亙大半個江南的湖泊沿岸都筑上了越過水線三厘的堤壩,這般工程不算繁瑣,只是銀子緊缺,聽聞周大人為了填補空缺的銀兩,還起了要變賣刺史府的念頭。
周大人愛民如子,災民們怎么能眼睜睜地瞧著他一個四品大官陷入居無定所的窘境
幸而此時薛懷豪橫地將自己帶來的五千兩盡數交給了周景然,銀子的難題霎時迎刃而解,周景然也感念薛懷的大公無私,派手下的私兵大肆地宣揚薛懷捐出銀兩一事。
災民們這才確信了,這位出自京城的承恩侯世子爺并非沽名釣譽之輩,他是真心實意要為江南的百姓們做些實事。
“薛弟是真君子,貴夫人也深明大義。”周景然出身庶族,于銀錢一事上自然沒有薛懷那般有底氣。
只是有底氣歸有底氣,江南的那些貪官污吏難道是什么窮苦之人嗎照樣昧著良心貪污朝廷的賑災之銀,可見薛懷品性之高雅。
薛懷素來情緒內斂,聞言連笑著附和的心思都沒有,只正色般地詢問周景然前幾回的水患之事。
“前幾回的堤壩都在轉瞬間便被洪水吞噬了個干凈,我在后頭的西山上擇定了一個供災民們安歇的高處,只是這樣的法子只能解一時之急,難道百姓們要長年累月地住在深山里不成”提及此事,周景然不由地眉頭緊鎖了起來。
話畢。
薛懷便拿出了自己繪制的防堤圖,比照著眼前的湖泊沿岸,遲遲拿不定主意。
他總是覺得自己無法丈量清楚真實的洪水水線,這堤壩興許還要再往上提高一寸才能起到抵御洪水的作用。
周景然見他說的煞有其事,心里已然信服了大半,只道“若要將這個沿岸的堤壩都拔高一寸,只靠你我的銀兩和人力可不夠。”
薛懷便道“承恩侯府家底豐厚”
話音未落,周景然卻以從未有過的肅冷神色打斷了薛懷的話語“這天底下不是我們只有桃水縣一處在遭受洪災,陛下的賑災之銀若是能一分不少地下發到我手里,這筑堤壩一事根本就不難。薛弟,你即便愿意散盡家財地救下桃水縣的百姓,卻救不了其余的人。”
見薛懷默然不語,周景然便繼續侃侃而談道“江南遠天子而多小人。這里的官個個都有自己的私心,我知曉薛兄心有千丈高義,所以更不能讓薛弟你來為那些貪官們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