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瑛的質問之聲來得如此突兀,甚至連薛懷自己也沒有回過神來,愣了好一會兒后他才凝眸朝瑛瑛瞥了一眼。
此時的瑛瑛顯然是傷心難卻到了極點,那雙秋水般徹亮的眸子里涌動著毫不遮掩的失望與哀傷,如此洶涌、如此熾烈,險些讓薛懷生出了幾分疑惑外頭的人是否冤枉了瑛瑛
可鐵一樣的事實擺在他眼前。寧氏的供詞、徐若芝拿后半輩子的子嗣緣來賭咒發誓,證明那日在鹿鳴溪畔,無人推過瑛瑛下水。
薛懷望了她許久,兩人隔著影影綽綽的燭火,雖是咫尺般的距離,可兩顆心卻橫亙著天塹般的距離。
他的沉默映在瑛瑛的心中,便成了冷漠的鐵證。瑛瑛來不及情真意切地傷心,當下便紅了眼眶,哽咽著說“夫君是不信妾身嗎”
以往她與薛懷有齟齬的時候,只要她眼眶一紅后擺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來,薛懷便會繳械投降、拋下心中所有的猶豫,憐惜般地將她抱入懷中。
可今夜的薛懷卻身陷扶手椅之中,并沒有一點要起身擁她入懷的意思。
瑛瑛蹙起了柳眉,約莫是知曉薛懷當真對她起了疑。這些疑心或許有外頭人的證詞做鐵證,并不好被她三言兩語糊弄過去。
她若是一味地以弱示人,只怕攏不回薛懷的心。
“夫君。”瑛瑛干脆以退為進,悄悄地拿軟帕掩了眼角的淚后,便作勢發怒道“您寧可聽外頭的流言蜚語,也不愿聽妾身的解釋嗎”
成親以來,這似乎是瑛瑛第一次動怒。
薛懷也是一怔,到底是不愿再與瑛瑛漠然相對下去,便問道“你可以解釋。”
解釋了之后,信不信仍由他。
瑛瑛心內的思緒蹁躚而舞,亂糟糟的繞成了一團,一旁的竹姐兒仿佛也瞧見了娘親的窘迫,更有爹爹的冷漠擺在前頭,精怪的她立時撇了撇嘴巴,嚎啕大哭了起來。
這突兀的哭聲打破了書房內的冷凝氛圍,薛懷也忍不住嘆了口氣,便對瑛瑛說“先讓奶娘把竹姐兒抱走吧。”
瑛瑛也心疼女兒,既見這等殺手锏打動不了薛懷,便道“好。”
屋外的詩書與五經立時頂著濃重的夜色去松柏院請了奶娘來,竹姐兒一開始還不肯離開爹娘的身邊,后來奶娘從袖袋里掏出了個粽子糖,這才把她騙出了書房。
薛懷皺著眉望向奶娘們離去的背影,他也是頭一回怨怪般地對瑛瑛說“你不該讓竹姐兒陪著你演苦肉計。”
瑛瑛聽得此話后猛然抬頭,她望向了身前半邊面容隱入了夜色之中的薛懷,一顆心震顫的不像話。
薛懷從未用如此冷漠的語態與她說過話,苦肉計一詞里也染著幾分清明的理智。
她心里警鈴大作,雖好端端地立在薛懷身前,四肢卻驟然癱軟無力。
自她嫁給薛懷以后便沒受過多少磋磨,從薛懷接納她到心愛著她的一路上都順風順水,她便以此愛為沾沾自喜的資本。
瑛瑛差一點就忘了,像薛懷這樣的天之驕子,最痛恨與厭惡的只怕就是旁人的欺騙了。
短短一個月內,當初她為了不嫁給朱大圣而使出來的手段便清晰無比地展露在薛懷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