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仍是沒說話,等著聽他還能背個什么令自己驚訝的。
朱翊鈞咬了咬下唇,用稚嫩的聲音背誦“古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夫唯不可識,故強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儼兮,其若客;渙兮,若冰之將釋;敦兮,其若樸;曠兮,其若谷;渾兮,其若濁。孰能濁以止,靜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動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敝而新成。”
馮保探個腦袋,看一眼朱翊鈞,又看向張居正。見他面沉似水,眸光深邃,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的目光始終落在朱翊鈞的身上,馮保不敢肯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那種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個孩子,倒像是看一個仇人。
朱翊鈞畢竟只有三歲,沒什么規則和邏輯,上一句他還在背“小白兔,白又白”,下一句他就能被“古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
就算是隨即選擇,這一段關于古時善于行路者的道德經也選得非常妙。
至少,從張居正的神情來看,是這樣。
“微妙玄通”大抵如此。
馮保作為朱翊鈞的伴讀,一直侍候在門口。無論里面兩人如何,并不進去打擾。
朱翊鈞仰著頭,等表揚“張先生,我背得對嗎”
“”
朱翊鈞又說“這是皇爺爺教我的。”
“”
“我還會其他的。”
“”
他說了這么多,張居正也沒回應他。于是,小家伙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窗戶下放置的一個落地大瓷瓶吸引,跑過去,踮起腳扒著邊沿往瓷瓶里張望。
那瓶子插著幾枝早春的玉蝶梅,本就頭重腳輕,被他這么一扒拉,瓶身便向外傾斜。
朱翊鈞失去平衡,眼看就要被瓶子壓倒,這時,一只大手將花瓶穩穩地按在地上。
“”
朱翊鈞抬起頭,看到師傅嚴厲的神情。有點兇,不確定,再看一眼,真的有點兇,趕緊跑
于是,他一轉身,又跑向了另一邊的架子。
張居正緊隨其后,在他伸手的瞬間,按住了他。問道“殿下可知剛才那篇道德經其中含義”
朱翊鈞這才轉過頭來,晃著小腦袋“不知道。”
他只管背誦,從不深究文章究竟講了什么。
作為一名神童,朱翊鈞目前展現出來的,也只是遠遠勝于常人的記憶力而已。
張居正重新給學生制定了學習計劃“殿下還是先從三字經學起。”
他讓朱翊鈞回去坐著,小家伙轉身,小跑著回到書案后面。搗鼓半天,冒出個小腦袋,無助的望著張居正“太遠啦”
“”
他爬上爬下,椅子被推到了遠離書案的位置。
小家伙伸長了胳膊也夠不到桌沿,急得大喊“張先生,你快過來幫幫我呀”
“”
張居正看一眼門口,原本站在那里的馮保,卻忽然轉身離開。
耐心已經耗盡的首輔大人,只能親自走到他的身后,連人帶椅子端起來,放在書案前面。
他正打算退開,低頭一看,胸前有一只小圓手朱翊鈞那小家伙害怕摔跤,攥著他的衣襟。
“殿下”
朱翊鈞趕緊松手,想了想又貼心的為他撫平常服上的褶子,嘿嘿的笑“別生氣別生氣”
這一上午的時間,眼看就要過去了。張居正抽出一本三字經開始正式授課。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茍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
“論語陽貨有言「子曰,性相近也,也。」”
“論語公冶長又說「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
“大學只講明明德,格物致知,中庸只講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
“性沒有善惡,有善有惡者是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