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當時認為這個問題的答案是明顯的,“因為是他陪著我長大的,我生命里的每一個重要時刻都有他。”
甚至只有他。
他的每一個畢業典禮,都是牧長覺作為家長參加的。
甚至他的許多個家長會上,是牧長覺驕傲地接受表揚。
牧長覺從不缺席。
“所以我和北珵算什么”支璐質問他“你爸沒了你第一時間要找長覺你想過我嗎你有一點點在意過你真正的家人的感受嗎”
當時燕知只有十九歲,看見母親的淚水是驚恐的。
但他又有著那個年齡特有的嘴硬和倔強,“這跟我愛他有什么關系為什么爸爸去世了我就不能再愛牧長覺”
“因為你是我們家的人,”支璐一邊說一邊用手點他的胸口,“因為我費盡心思想要把你帶出失去父親的陰影,因為你父親也不希望你當一個被社會為難的異類牧長覺把你慣成這個樣子不是別有用心又是什么”
當時燕知的思維非常清晰。
他含著淚水一字一頓地回答支璐,“您要走出的是您自己的陰影,而我需要牧長覺就像您需要爸爸,我愛他不妨礙
我也愛您。我們有什么錯呢”
到那時燕知從來沒有一天懷疑過牧長覺,他一定也在找我。
當時支璐滿臉淚水地看著他,目光是陌生而震驚的,“失去你父親是我一個人的陰影我們對你而言,就這么可有可無你這么依賴長覺,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他,和今天的我又有什么分別”
“我沒有說你們對我可有可無,”燕知還在試圖爭取,“我只是想要回去找牧長覺,對我們現在會有什么影響呢而且如果不是你們攔著,我為什么要失去他”
他到那個時候還沒能明白。
支璐并不是在意他要去找誰,也不是要跟他爭對錯。
“不好意思,我去用一下洗手間。”燕知在林醫生擔心的目光里解開了安全帶。
他關上洗手間的門,把薄荷糖罐里所有的藥都倒了出來。
還有五六片。
他不能在飛機上失控。
但燕知看著那些藥又有些舍不得。
如果他全吃了,那就意味著他提前把火柴燒完了。
而且也不能確定有效。
他握著那些藥,像是握著一種安慰,安靜地靠在洗手池上。
毫無征兆卻又不太意外的,血從門下漫了出來。
燕知摩挲著手腕安慰自己,只要忍一忍就過去了。
他可以只是旁觀。
他可以控制。
他看著自己從學校回家,想告訴支璐他在斯大的補錄手續已經完成了。
雖然剛到帕市還不久,但是燕知知道支璐每天這個時間都在書房寫詩。
他知道支璐給燕北珵寫了很多新詩,也見過她在夜里燒那些寫著小楷的紙。
那天他回家的時候也是夕陽很耀眼。
燕知為早上和支璐的爭吵感到愧疚。
他拿著學校的文件到書房找支璐,想要緩和氣氛,想讓她知道事情在慢慢變好。
但她不在書房。
也不在陽臺和廚房。
“媽媽”燕知走進主臥,很快站住了。
他看到了地上的液體。
那些液體的顏色原本是很深的,只是被夕陽的光照出一層黯淡的紅。
邊緣已經干涸了,因為收縮起了很細小的皺。
燕知在牧長覺的片場見過道具血漿。
跟他眼前的完全不同。
也沒有如此厚重的鐵銹味。
燕知站在門后面,一直等到太陽下山,房間全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