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久別重逢,鄧綏又急于了解西邊戰況,不知不覺在與鄧騭的交談中忘卻了時間,等陸離過來請示用膳,她才恍然回神,又意識到身邊還有小皇帝。
她轉頭看去,只見劉隆聽得入神正眼巴巴地盯著鄧騭,愁悶之余不由得會心一笑。
“傳膳。”鄧綏吩咐道“大兄和隆兒咱們一起用膳。”
劉隆現在剛滿三周歲,食譜逐漸擴大,他現在能吃上成塊的肉,而非肉羹了。即便是招待大將軍,宮中的飯菜也沒有過分豐盛,只是量大管飽而已。
吃完飯,劉隆照例去睡午覺。鄧綏與鄧騭坐在殿內,沉默在兩兄妹間蔓延開來。
鄧綏和鄧騭都覺得有愧對方,鄧綏愧在錯估大兄的能力強行將大兄推上尷尬的位置,鄧騭則愧在戰爭失利令妹妹顏面無光。
最后還是鄧綏打破沉默,嘴角彎起,露出一抹笑容,安慰鄧騭道“以前的事過去都過去了,大兄千萬往前看,我與圣上都要依靠大兄哩。”
鄧騭慚愧道“我能力不濟,讓陛下失望了。”
鄧綏笑道“這些不提了,阿母與大嫂還在等大兄呢,大兄回去見見她們。自從你離開后,阿母對你日夜掛心,此時怕在家中翹首以望。以后的事情有我在,你不必憂心。”
鄧騭應下告退,離開北宮往家里趕。剛才圣上走后,他一直想問妹妹他戰敗會不會引發圣上對他的不滿,但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這話他不能說,話一出口,恐怕會讓妹妹對圣上心生芥蒂。這個疑問在路上就被鄧騭埋到心底。圣上還小,時間能消磨一切感情,包括不滿。
鄧騭剛回家沒過多久,中常侍就帶人捧著絹布牽著名馬賞賜大將軍,慰其勞苦。
晚上,鄧綏派人請劉隆一起用飯。鄧綏政務繁忙,經常廢寢忘食,所以大部分時候不和劉隆一處吃飯。
但若稍微有閑暇,鄧綏就叫劉隆一起用飯。劉隆不疑其他,以為今日與往常一樣就過去了。
燭臺上暖橙色的燭光映滿殿內,給宮殿添了幾分溫馨。將近臘月,天氣酷寒,殿內燒著竹炭,劉隆離炭盆比較近,整個人暖烘烘的。
飯畢,劉隆捧著漆卮慢慢喝煮梨水。冬天氣溫干燥,他前幾天流了鼻血,請太醫看過說沒什么大事要多喝水,鄧綏就讓太官煮了梨水給他喝,據說能潤肺去熱。
鄧綏突然對一臉愜意喝水的劉隆說道“隆兒,我欲封大將軍為侯。”
劉隆嗆了一下,咳嗽起來,鄧綏剛忙給他撫背,后悔道“怪我不該在你喝水的時候說這事。”
劉隆咳了幾聲,擺手道“母后,我沒事,咳咳,就是喝嗆了。”
恢復過來的劉隆看著燭光下母后略顯疲憊的臉,道“母后決定要封,那就封。”
外戚封侯,從西漢到東漢幾乎成了定例。但鄧氏除了陰驪珠的新野君,鄧騭等四兄弟竟無一人封侯。
小孩子的心思不好猜。
鄧綏沒有亂猜
,而是直接將自己的思慮說給劉隆聽“你舅父他這次確實犯了錯,母后之所以厚待他,固然有兄妹之情,但更多的是有朝堂上的考慮。”
劉隆聞言,抬起頭,水潤潤的眼睛在燭光下閃爍著星光。
鄧綏將頭發撩到耳后,繼續道“母后年輕資歷淺,隆兒你又年幼,皇室宗親公卿大臣除了幾個好的,哪個不倚老賣老母后想要賑濟百姓,這些人都推三阻四。”
劉隆想起了朝堂上反對母后仁政的那些人,不由得氣鼓鼓的。
“這些大臣中,也唯有你幾個舅父能堅定不移地支持母后。你舅父如今吃了敗仗,你也發現了,他是羞愧萬分。”
“若母后再黜落他,朝堂的官員想必各個都會輕賤你舅父。他若威嚴全無,顏面無存,以后替朝廷辦什么事情,下官屬吏皆不買賬,定然是難之又難。”
劉隆順著母后說的話想去深以為然,不住地點頭道“母后說的是。”
鄧綏撫摸著劉隆的頭發,接著道“所以呢,母后要封你舅父為侯,告訴那些大臣,你舅父依然寵靈顯赫。”
劉隆像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道“母后考慮周全。”
鄧綏又嘆息道“只是大兄此戰威望有損,怕是難以服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