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靈呆愣愣地看著這具體溫全失,再無脈搏跳動的遺體,居然沒有太多情緒波動,沒有仇恨消失的喜悅,也沒有這個世界上最后一個在乎他的人,死在他算計中的悲傷。
倉靈疑惑地想了很久,盯著奚玄卿看了很久。
這具尸體該是丑陋的。
胸膛被剖開,血肉模糊,一團糟,渾身魔脈都在皮膚下爆裂開,青紫透過白瓷細碎的胎裂,猙獰瘆人。
可倉靈又覺得,失去生命的這張臉,真的好好看,好喜歡。
特別是,今日的奚玄卿將自己扮作奚暮的模樣。
就更好看了。
他猜測著奚玄卿這么做的原因。
不啻以極大的惡意揣測。
奚玄卿果然很討厭
他想變成奚暮的樣子來迷惑他,他想讓自己永遠代替奚暮。
倉靈心底泛起陣陣惡心。
滿臉漠然,甚至于嫌惡“你想做他的替代品嗎”
“你永遠沒有這個機會,奚玄卿,你是你,他是他,我能分得清。”
“你永遠都不是他”
自那場焚羽之刑開始,倉靈便已徹底將奚玄卿和奚暮分看成兩個不同的人。
即便失去記憶,即便投身涅槃劫。
他的本能還在。
早已深刻靈魂,不可磨滅。
倘若追溯起源,當真是一場又一場的冤孽誤會。
所有的溫情與等待,期盼與奢求,都在誤會中消磨殆盡。
那一世,奚玄卿不信他。
不相信他一個身縛鐐銬,滿身罪孽的妖犯。
不相信他是真正的鳳凰。
不相信那顆心原本是他的,他才是獻心的那個傻乎乎的鳳凰。
這一世,奚玄卿不被他信。
不相信奚玄卿沒傷害奚暮。
不相信奚玄卿不是別有所圖。
誤會這種東西,便好比糾纏在一起,理不清的凌亂絲線,沾了血,是紅的,偏偏假冒成姻緣。
若是一開始就看得透,只要捏著兩端線頭的兩個人,肯朝著彼此再
近一些,慢慢理著,線團終能解開。
可他們中,只要有一個人,拽著線頭一端拼命朝反方向跑,這團糾結亂線便越擠越實,壓成疙瘩,終成再也解不開的死結。
非要剪子一刀落下,將血肉骨骼拆得支離破碎,才能了結這場冤孽。
從前,拽著線頭,往反方向跑的人是奚玄卿。
如今,這個人成了倉靈。
倉靈回頭一看,那團糾結當真是理不清了。
他沒管線頭那端的奚玄卿如何哀求他,他只大刀闊斧地一剪子裁下,徹底終結這段冤孽。
本該緣深,終誤成淺。
那把剪子如今在倉靈手中。
他比劃著,毫不猶豫地將利刃刀口對準奚玄卿鬢發邊的皮膚。
他雙目凝實,耐心又仔細,一點點將那張俊俏的,天生便符合他喜好的臉皮剝下。
小心翼翼地保存好,揣進懷里。
又從靈氣馥郁的醉仙山上挑了一株快成精的樹,砍樹,刨皮,一氣呵成。
他沒管旁邊被遺忘的尸身,只耐心專注地盤腿坐在地板上,抱著那塊木頭,專心致志地雕琢。
不知過去多久。
或許是一個日夜,又或者幾次日月輪轉,那塊木頭終于被他雕琢成滿意的模樣。
他小心翼翼地將懷中面皮取出,貼在雕琢好的木頭上,那塊木頭有了五官,就更像真實的人了。
倉靈喜不自勝,摸了摸胸膛,一剪子戮進去,活生生將那塊神骨剖出來。
霎時間,春日晴空驟降霹靂,天空烏云密布,電閃雷鳴。
沒了神骨,倉靈的魔種壓不住,融不掉。
何況,他如今行徑瘋癲。
大約算不得正常人了。
倉靈不管,他高高興興將那塊神骨塞進木頭心腔中,又注入不少靈力,緊接著,粗糙的木頭表面都變得富有彈性了,像是真正的人類皮膚。
倉靈高興極了。
他抱起木頭,就往外跑。
不慎踩到什么,他還以為腳踝被哪只手抓了下,心底一驚,垂睫一瞧,才發現不過是一塊長滿尸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