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浸在熔巖中,皮膚一寸寸燒融,脫落,而后是血液,被蒸干,血肉縮成一小塊一小塊,緊貼在骨骼上,最后,是骨頭被燒成焦脆的炭黑色,不用敲打,稍許一碰,就裂開折斷。
疼痛感太清晰,無可避逃。
偏偏他神魂強大,意識一直存在,無數遍地從完好如初燒成灰燼。
到了最后,那團火其實早已熄滅,他也不在涅槃劫中了。
偏偏深烙神魂的痛感反復糾纏。
恍惚間,他的原形石身似乎都灼燒出滾燙裂痕。
奚玄卿終于從那股痛不欲生的感官里脫離時,已經站在一片光明世界中。
耗到油盡燈枯。
出劫那一刻,焚毀的藏藍色內侍服,已被九天境神尊的華袍替代,籠住渾身,卻再也撐不起那衣裳。
他像一株高大的雪嶺松柏,從華蓋亭亭到形銷骨立,不過一場涅槃劫。
足下踩著的是水鏡,倒映著他死前的慘狀。
他只覷了眼,便沒去看了。
仰起頭,眼前是細碎光斑,多如繁星,每一片都烙印著涅槃劫世界中某一個畫面。
都是倉靈的模樣。
這里是涅槃劫出口。
他要在這里迎接他的小鳳凰涅槃重生。
他從那些光斑中,看遍倉靈的一生。
他將他的命換給倉靈,也將運換給他。
倉靈不再是妖靈,也不是什么小皇子,他是個天賦異稟的仙士,潛力無限,又聰明睿智,并未被覬覦他血液靈脈的大祭司算計,反倒將計就計斗過大祭司,成為王朝新的祭司。
當他明媚耀眼,榮光無限,披著雪白氅衣,高高在上地站在占星臺上,被無數人膜拜尊崇時,奚玄卿仿佛看見三百年前那一日,一只翱翔九天的白鳳從天邊飛來,逆著光,他的翎羽璀璨奪目,比太陽更耀眼。
那是光芒萬丈的鳳凰。
合該成為無數人的信仰,被四海八荒三重境膜拜尊崇。
奚玄卿心底觸動。
喃喃念著倉靈的名字,指尖都在激動顫抖。
他的鳳凰
他的倉靈要回來了。
當他想伸手去觸碰時,忽然
砰的一聲
光斑破碎,化作細碎金粉,消散于眼前。
他愕然間,目所能及,光斑接二連三全部破裂。
像一面面被石子擊碎的鏡子,清脆聲不絕于耳。
最終,一面都沒留下。
圣潔的白光忽然暗淡下來,猶如晴日被驟然來襲的陰霾籠罩。
緊接著,狂風大作,整個涅槃劫出口愈發黯然。
他似乎聽見九方遇在陣外喊他,叫他趕緊帶著倉靈出來。
可他的鳳凰,他的倉靈在哪兒呢
愈來愈暗
整個空間都快黑成無星暗夜。
他僅能視物的那只眼也
快看不清前路了。
油盡燈枯的又何止是他
陣外的燭火也搖搖欲墜,奄奄一息。
他能感受到九方遇又添了好幾把息壤,可沒有用。
奚玄卿以指為刀,削去手臂上一片皮肉,立時,那片血肉化作一塊曜黑色,隱隱閃爍霞光的石塊,添進燭火中。
火苗搖搖晃晃地攀上些許。
但涅槃劫出口的天色還是在變暗,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勁風推著他后退,完全抵擋不住。
火苗又晃了晃。